上官玄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暗想这姑娘果然比向导知道的多,向导不过是贪图钱财才答应带他们上来,而这姑娘却是生活在天幕山中,不说地形熟悉,还极有可能认识山中的高人,此念一起,她的心里轻松了几分,连说话语气也温和起来,“是这样,我父亲病重,多少名医良药都治不好他,偶然听说天幕山中有高人修行,所以慕名前来。”
阿幸哪里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见她气度非凡,温和有礼,只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见她不辞辛苦,确实是一片孝心,终于点头:“我带你们去见他。”
向导收了钱,找个借口离开了,剩余的路由阿幸负责。“我丑话说在前头,高人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得看你们的运气,而且即使见了,他也未必肯救人。”
阿幸一边引路一边道,“倘若他真的不肯,你们就乖乖下山去,切勿胡搅蛮缠,否则后果自负。”
“你只管带我们去,剩下的不用费心,倘若真的不能打动高人,也只怪自己没本事,与人无尤。”
上官玄道。阿幸见她这样明理,也不再多言。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的山路似乎永无尽头,这种无望令上官玄等人倍感折磨,婵娟脸色苍白,连日的奔波劳碌令她吃不消,原本单薄的身体变得更加消瘦,上官玄看在眼里心道一声造孽,她这个小徒弟跟她没享过一天福,受罪的事倒是全赶上了,然而事到如今想这些也是无用,只盼着能尽快找到打败子虚的方法,否则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停,我们到了。”
阿幸指了指前面,“就是这里了。”
上官玄等人茫然地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山路,明明还是荒郊野岭,哪里就到了?“这里有结界,所以寻常人看不见。”
阿幸一面解释,一面伸手叩向虚空,反复几次,果然出现一扇门。“跟紧我,倘若走错了路,就永远回不来了。”
阿幸提醒道。上官玄握紧婵娟的手,沈云陌跟在她俩后面,三人在阿幸的带领下终于来到高人的住处。“你们等一下,我先去通报,至于见或不见就看高人的意思了。”
上官玄点点头,心里却道这人好大的派头,若是有本事倒不枉她来这一遭,若是没本事故弄玄虚,自己定饶不了他。转念之间,阿幸已经出来,“高人叫你们进去。”
“更深露重,几位远道而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一方竹帘将他与众人分隔开来,上官玄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不过听声音似乎很年轻的样子,感觉比沈云陌大不了多少,这是上官玄对他最初的印象。“鄙人白夙,不知几位朋友如何称呼?”
“在下商玄,这是我的家人云陌,这个是我的徒弟婵娟。”
“想不到商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收徒了,真是后生可畏。”
“哪里,哪里。”
上官玄虚应着,“商某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高人能指点迷津。”
“能难倒堂堂大武女帝的绝非寻常事,鄙人一介乡野村夫怕是爱莫能助了。”
“你说什么?”
上官玄吃了一惊,“原来你竟知道我的身份!”
“不错,紫微星移动,我便知道帝都有变,可是却不曾料到陛下会不远千里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阁下过谦了,我既然来此处就是诚心诚意请教,绝不会自恃身份强人所难。”
“哦?陛下是准备礼贤下士?”
“明人不说暗话,以阁下之能,若是想求功名利禄,绝不会等到今日,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再说那些套话。”
“想不到陛下竟然是我的知音,不错,我确实不在乎名利,只是...”“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你们可是为了国师而来?”
“不错,正是。”
“这样的话我恐怕帮不上忙了。”
“此话怎讲?”
“你们可知道他的来历?”
“据说以前也是在山中修行的异士,后来被先帝赏识,封他做了国师。”
“嗯,先帝喜欢能人异士,他投其所好自然能身居高位。”
“阁下好像很了解他?”
“哼,”白夙冷笑一声,“我与他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命运却叫我们水火不容,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岂是旁人能懂的。”
“既然如此,我助阁下一臂之力如何?”
“不,陛下误会了,我若是存报复之心,就不会住在这天幕山中了。”
“阁下心胸宽广,让我好生佩服,然而我却不能同阁下一般,江山社稷岂能儿戏,何况子虚阴邪诡谲,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于公于私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陛下果然有人君风范,只可惜敝人画地为牢,爱莫能助。”
上官玄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明白过来,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有难言之隐,如果自己能打消他的顾虑,那他是不是就能帮自己对付子虚呢?“阁下若有难处不妨直说,但凡能帮助一二的,绝不推辞。”
白夙看着上官玄笑而不语,上官玄知道这点伎俩瞒不过他,但是她做事从来要做得彻底,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她千里迢迢,冒险也要来天幕山实际上就是赌,以性命做的赌注,岂能三言两语就被打发了?她看得出白夙与子虚不同,虽然两人表面上都是一副不惹尘埃的模样,但实际上子虚更渴望权力,享受支配一切的快感,白夙也很聪明,但他更倾向于明哲保身,不愿意陷入是非中,毕竟一旦入局,再无反悔的可能。上官玄心如明镜,知道眼下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必须要争取到白夙,否则之前的挣扎毫无意义,哪怕是死缠烂打也在所不惜。“阁下想必也清楚我目前的处境,我不可能永远躲藏下去,离开这里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那我就留在这里,请阁下庇护吧。”
沈云陌和婵娟都没想到堂堂女帝竟然耍起无赖来,真是大开眼界,可是他们也无计可施,将目光齐齐投向白夙。白夙见上官玄真能舍弃威严,如任性少女一般,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像她这样能屈能伸的人也不多见。“天下能人何其多,鄙人不过是沧海一粟,陛下何须如此?”
“我都已经坐在这儿了,阁下却还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婵娟,将包袱拿过来。”
“这是什么?”
“是子虚的手记,那时候他还是公子淇的徒弟,一个一文不名的人。”
“陛下连这些都知道了。”
“我不过是偶然得知,他气恨女主天下,为公子淇抱不平,但我想他更恨公子淇不争,明明也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甘愿做皇夫,他隐居避世几十年,直到遇上先帝才重回帝都,他很谨慎,当了国师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要不是这次叛乱,连我都没把握看清他的真面目。”
“陛下对他了解之深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在同样的年纪,我竟半点都没怀疑过他。”
白夙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堪的往事,连连摇头,“他这个人是太善于隐藏了。”
“阁下,我这里还有玉简...”上官玄话没说完,白夙已经脸色大变,一把将玉简夺走。“这是...你找到的?”
白夙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逼问道。“是我在一间密室里,婵娟给我看的。”
她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看样子白夙应该认得这东西。“哈哈哈...他做事一向藏头露尾,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既然阁下认识此物,不知可否告知其中的秘密?”
九幅美人图,天幕山,白夙画像,这一切不可能毫无联系,确切地说,冥冥之中指引她来这里的就是玉简。“陛下,鄙人刚才失仪了。”
白夙收敛了情绪,又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我在这天幕山中修炼数十载,原以为天下大定就可以高枕无忧,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而已,天命,不可为!”
这一席古怪的话令其他三人隐隐不安,上官玄虽然不解其意,但她一向敏锐,身为女帝,不论这天下发生什么样的大事,她都脱不了干系,而沈云陌面色凝重,先前他已经见识过了子虚的实力,自己在他面前连蝼蚁都不如,这样怎么能保护好上官玄?婵娟人小,心里没有那么多家国天下,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被子虚抓到,然后像其他小孩一样消失。白夙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若有所思,既是天意如此,他还真不能袖手旁观了。屋外狂风骤起,屋里的人却毫无知觉,不管他们情愿与否,这天,终究是变了。有了白夙的许可,上官玄三人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阿幸已经见怪不怪,每次来送菜都额外多加一篮,只是当她看见沈云陌做饭的时候,总是蹙眉。一个世外高人,一个千金尊贵,一个小孩,都不是做饭的料,虽然让一个将军当厨子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是这项任务只能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