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回来,苏苏纪回到了学校。
此时学分已满,须修的课程已学完,就等着6月中旬到来,然后结束大学生涯。这个时候的学生分成两派:积极一派是张罗着考这样又那样的证,或找工作单位,或是考了托福过关的,准备出国;消极一派干脆什么都不做,在宿舍里睡觉,或玩游戏,醉生梦死。
苏苏纪游走在积极一派和消极一派之中。
她既没有考这样又那样的证,也没有在宿舍睡大觉。她已有了工作单位,就等着毕业了。因为没事可做,忽然想起以前跟骆家宇去他们学校,听那个名字叫程一飞只差了一个字的程鹏飞讲的武侠小说欣赏课,那些刀光剑影,风花雪月,令苏苏纪沉迷不已。
此时的骆家宇已到了太平洋彼岸美国,继续进修他的摄影专业去了。
苏苏纪一时心血来潮,便跑去听程鹏飞的武侠小说欣赏课。
程鹏飞还像以前那样,艺术家的气质浓郁,瘦高的个,清秀飘逸,眼神深沉,整个人身上有一种很浓郁的颓废味道。
他在讲台上讲金庸的《天龙八部》。
程鹏飞的声音也像他的人一样,有点冷漠,声线低沉,磁性,让人迷离。程鹏飞的手指,有意想不到的白暂,细长,他在黑板上写着字,他的字,工整,瘦长,颇有书法的味道。
苏苏纪坐在位置里,盯着他。下课后,程鹏飞抱着书本离开教室,苏苏纪追了出去,她叫:“程教授——”
程鹏飞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同学,有什么事吗?”语气冷漠而又客气。
苏苏纪很大胆,很不要脸地说:“程教授,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喝一杯咖啡。”
程鹏飞站在那儿没动,只是看着她,然后他说:“对不起,我结婚了,有了妻子。”
苏苏纪说:“我知道,我还见过她。”
苏苏纪真的见过她,她是苏苏纪学校的一个财务人员。好几次在黄昏时刻,苏苏纪曾看到程鹏飞和她在她们学校操场旁的树荫下散步,甚至有一次,苏苏纪还看到程鹏飞拾起刚飘落的一朵淡黄色的梧桐花,插在了她的鬓边上。不过她好像并不喜欢,皱着眉,很快就把那朵梧桐花扯了下来,扔了。
那个叫赵汝靖的女子,不是不漂亮,只是不懂得打扮自己。
永远穿着中规中矩的衣服,颜色不是黑,就是灰,大概是天生笑神经不发达,不苟言笑,一张脸常常板得像金庸笔下走出来的灭绝师太,不过是30岁出头没多久的年龄,但却有着60岁的气质。
那次被程鹏飞拒,苏苏纪并不气馁。她费尽心机,想尽千方百计,要接近程鹏飞。
她不停地“制造”和程鹏飞“偶遇”的机会。
程鹏飞走在学校的林间小道上的时候,程鹏飞去饭堂打饭的时候,程鹏飞去图书馆的时候,甚至程鹏飞回住的宿舍路上的时候,苏苏纪都会“不经意”地出现,然后眯起一双妩媚的眼睛,一脸灿烂的笑容。
她欢快地叫他:“程教授!”
程鹏飞不大爱说话,只是点点头,淡淡地说:“你好。”
有次苏苏纪“不经意”得太过头,出糗了。都怪程鹏飞的背影太销魂,销魂得让苏苏纪有一瞬那的错觉,那就是程一飞的背影——是,程鹏飞的名字不单单跟程一飞只差了一个字,连身高,背影,也极其相似。当然,也不是没有区别,程鹏飞的背稍微有些驼,而程一飞的背则是挺直的。尽管如此,还是让苏苏纪盯着他背影看的目光,像钉住了一样,移不开去。
她像着了魔似的,跟了在程鹏飞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他转过身来,望向她。苏苏纪立马绽开了一个笑容,还装了可爱状:“好巧呀,程教授。”
程鹏飞面无表情:“是呀,真巧,在男厕所门口都能遇见你。”
这个时候苏苏纪才发现,她跟程鹏飞跟到了男厕所门前,如果不是他停下脚步,说不定她还会继续地傻不拉叽的跟着他进去。
男厕所有几个男生出入,看到苏苏纪站了在那儿,都莫名其妙地朝了她看。苏苏纪面皮再厚,还是搞了个脸红耳赤,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好钻了进去,她“呀呀呀”了好半天,才能挤出了一句语无伦次的话来:“呃,是顺……顺路嘛。”
有一个自厕所里面走出来的男生,停下脚步,瞅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美女,顺路也顺到我们男厕所来?有没有搞错哇?”
苏苏纪尴尬得不得了,急忙的落荒而逃。
一个阳光安好的午日,苏苏纪把程鹏飞拦截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然后她直直地盯着他,很勇敢,也很含蓄,更很不要脸地向他表白:“程教授,假如有个女孩子想请你喝咖啡,你怎么办?”
程鹏飞淡淡地问:“这个女孩子,是你吧?”
苏苏纪嘻嘻笑:“对,那个想请你喝咖啡的女孩子就是我!”
程鹏飞看她,然后便笑了:“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程鹏飞笑的样子比不笑的时候更迷人,眼睛弯弯的,嘴角微微地扬起,虽然是在笑,可他的眼眸里分明是藏着一种东西,蒙着一层雾气,很迷离,仿佛一种无法言说的忧郁。
这种忧郁,跟程一飞如出一辙。恍惚间,苏苏纪又再次把程鹏飞当成了程一飞,觉得这忧郁像是长了一双风月的钩子,直直地钩住了她的魂魄。
这次,苏苏纪请程鹏飞去喝咖啡,终于成功了。
那间咖啡店,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气氛很好,环境幽雅,灯光柔和,桌上有漂亮的蜡台青铜打造的台架,圆底,细颈,有一只鸟儿在展翅垂首,若有所思地将喙伸向台座那朵磨砂的玻璃花中飘着的烛光。
一名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在大厅里演奏小提琴。
苏苏纪扮了淑女状,很矜持地坐着,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咖啡,和程鹏飞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程教授,你相信爱情吗?”
“年轻的时候曾经相信。”程鹏飞说。
“那现在呢?”苏苏纪问。
“现在上了年龄,就不相信了。”程鹏飞说。
“什么上了年龄?”苏苏纪说:“你并不老。”
“我比你大得多。”程鹏飞说:“我38岁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爱情?”苏苏纪问。
“这个世上,真的有爱情吗?”程鹏飞反问。
“有。”苏苏纪板着手指头,认真数给他听:“就像梁山泊与祝英台,还有罗密欧和朱丽叶。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很凄婉,有一种欲说还休的绝望与美丽,我喜欢他们对爱情的追求,那么的执着,那么的坚贞,那么的不挫不挠。”
“那不过是传说或是小说人物,当不了真。”程鹏飞说。
“那爱德华八世呢?”苏苏纪不服气:“那可是真人真事,不是传说也不是小说人物。”
程鹏飞笑了笑,不说话了。苏苏纪觉得,除了蒙娜丽莎,除了程一飞,没有人比程鹏飞的微笑更迷人了。
苏苏纪没想到,这咖啡一喝,就喝出了一件对她来说是很麻烦的事来。
程鹏飞的妻赵汝靖,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就捕风捉影。
小三这事儿,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诛之。为了家庭和谐幸福,对一切皆有可能做小三的狐狸精,一定要做到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因此在一个日落西山的美丽黄昏时刻,赵汝靖带着她的亲友团,浩浩荡荡地直杀到苏苏纪的寝室。不想,那天是周末,苏苏纪回家去了,结果,赵汝靖又再带着她的亲友团,浩浩荡荡地直杀到苏苏纪的家。
程一飞从外面回来,刚刚上楼,看到家里挤着一大堆人,其中一个体型高大的女人,站了在苏苏纪跟前,指着她的鼻子,一点风度也不顾,气急败坏地张口大骂:“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这个第三者,年龄小小的,就怎么这样坏?居然勾引我老公!”
“勾引我老公”这五个字,加高了声音分贝,说得义愤填膺。
左右邻居跑过来看热闹,伸长脖子,人挤人的,把门口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怎么啦?”“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勾引了人家老公?”“好像是吧。哎,长得漂亮,就是不甘寂寞。”“就是。真不要脸!做别人的小三!”
那个体型高大的女人,正是赵汝靖。
她泼妇那样,一边骂,一边狠狠地甩苏苏纪的耳光,声音清脆又响亮。苏苏纪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还击,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仰起那张小小的而倔强的脸,由赵汝靖打。
“啪啦!”
“啪啦!”
苏苏纪的头高高地仰着,紧紧抿着的嘴唇有说不出的倔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愤怒。但她原本一张白皙漂亮的脸,此时已被赵汝靖打得红肿,一道又一道的手指痕,是那样的鲜艳,明晃晃的。
苏苏纪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一种凄迷的美,美得可怕。
她这种凄迷的美,让赵汝靖更加嫉恨,她又再骂:“第三者!狐狸精!不要脸!”
苏苏纪只是轻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的轻蔑,让赵汝靖失去理智,她失心疯狂那样的又再扑过来,要继续赏耳光给她强劲的情敌,恨不得把她的情敌,一个大耳光就甩到非洲食人部落去,让她变成人家的盘中餐,吃到连骨头都不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