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家里,暂时不用程雪雯寄钱了。两个弟弟刚上高一,因为学习成绩优秀,双双考上县城重点中学,上了重点班,学杂费给全免,而她妈妈身体好了些,可以下田干活了,父亲在小镇上做电焊工,收入还算不错。但,如果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呢,钱又从哪儿来?
这样一想,便程雪雯气馁了起来。
都是没钱惹的祸。
程雪雯再把离开杜守恒,出去租房子的念头压了下来。
有时候,程雪雯觉得自己挺无耻的。一方面,住杜守恒的,吃杜守恒;一方面,却又挑衅着杜守恒这般不好,那般的不好。像是要算计杜守恒什么似的。同时,程雪雯觉得自己很下贱,仿佛是出卖自己一样,用了自己的身体,去换取自己所需要的。
程雪雯想,她真的是无耻吗?程雪雯又想,她真的是对杜守恒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有时候,当杜守恒肉球那样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并没有不愉快。相反的,她感觉到那些软绵绵的肉,很温暖,很踏实,很安全,仿佛是寒冷的冬夜里,身上盖着的一张舒适暖和的被子,无论身,或心,都觉得舒泰。
特别是在下雨天,在那漫长而又寂寞的夜里,在那令人窒息的“滴滴答答”雨声中,窝在杜守恒的怀里那个时候,杜守恒那中年发福的软绵绵肚子,便给了程雪雯一种很奇异的安全感。
杜守恒不再说:“小姑娘,嫁给我吧。”
因为,程雪雯不喜欢听到这话,她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嫁给杜守恒。
有人说,男人分为三种:咖啡,茶,白开水。
咖啡型的男人,有着优雅整洁时尚潮流的外表,了解女人,懂得让身边的每个女人开心享受到做女人的快乐。不过这类的男人,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如衣服,旧了,穿久了,就得进垃圾堆,然后风过无痕。
茶一样的男人,霸气,不拘小节,有点大男子主义。就像黑社会电影中的老大,他们是真的汉子。初遇他们,就象喝铁观音,入口极苦,未觉的甘甜。但如果你恰好喜欢品茶,那就是找对了人。
还有一类男人,是那随处可见的白开水。他们充斥着世界的各个角落,随时随地,拿起来就可以喝。他们平凡,不喜欢张扬,却永远都无法离开你的生活。
杜守恒是白开水型的男人。程雪雯不甘心,不甘心她的一辈子,过着白开水那样的日子——无风无浪,平平淡淡,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日子,这又如何,能够过一生?
那天,是杜守恒的生日,他四十四岁了——程雪雯跟了他,整整两年,从二十岁到二十二岁。杜守恒心情不好,喝了很多的酒,然后他说:“小姑娘,我们分手吧。”
程雪雯错愕,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守恒。
虽然“分手”两个字,程雪雯心里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由杜守恒的嘴里说出来,程雪雯还是猝不及防,一下子的,头脑一片空白,无法反应过来…
杜守恒没有看她,而是举起了杯子,将杯里的酒一古儿喝完。
然后,杜守恒说:“小姑娘,有一些话,憋在我心里好长时间了,我一直想说,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开口。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我是爱上你了。我天天挂着你,天天想着你,老是想着,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我甚至还想和你结婚,想和你生个孩子,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
程雪雯不说话,只是看着杜守恒。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杜守恒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笑声有点苦涩,他缓缓地说:“我知道,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真的,你怎么愿意呢?你那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呢,又怎么肯答应和我在一起过日子?”
程雪雯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杜守恒说:“前两天,我那失踪了两年多的妻子出现了,她到厂里来找我,她给那些男人骗了,骗得好惨。她说,她不想离婚了,她想回来,重新和我一起过日子。当时我没有答应她,我说,给我考虑几天。”
程雪雯还是沉默,紧紧咬着嘴唇…
杜守恒的声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果断:“小姑娘,我们分手吧!我们这辈子,注定是有缘没分!小姑娘,我已经老了,四十四岁了,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去赌了,我再也输不起了。我只想,我还是和我的妻子,安分守己,好好过下辈子吧。我的妻子,比我小了五岁,今年三十九岁,以前她怕痛,怕影响身材,一直不愿意生孩子。如今,她也已经答应我,回来后,她会好好过日子,把身体调养好,给我生一个孩子。”
程雪雯的泪水,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就落了下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明明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么的一天。然而终于来临了,程雪雯的一颗心,还是如像一件丝织物一样,脱了一根丝,被慢慢地抽出来,抽出来,然后一颗心就空得只剩下穗穗冷冷地摇摆。
不知道为什么,程雪雯竟然有患得患失的恐慌之痛。有事东西,或人,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只有失去后,才知道可贵。
那一刻,程雪雯很不舍。
不舍得离开杜守恒,不舍得失去他的宠爱。
她艰难地叫他:“杜守恒,我——”
杜守恒看她,很温柔地说:“小姑娘,我们的缘故尽了。这样也好,无论对你,对我,都好。”
程雪雯说:“杜守恒,我——”
杜守恒再次打断她:“小姑娘,不要说了,我明白,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小姑娘,认识你一场,我已心满意足了,我不能贪心,再奢求些什么。”
忽然,程雪雯冲了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杜守恒。用了排山倒海的气势,将杜守恒死死的抱住。方小悦疯了一样的,狠力地把杜守恒一点一点推到了墙角,又再狠力地把杜守恒推倒了在地上,然后自己不顾一切地压了上去。
程雪雯就像了一只失心疯的野兽一样,扯拉着杜守恒的头发,指甲挠在了杜守恒的背上,牙齿咬着杜守恒的肩膀。
仿佛,用了毕生的力量。
杜守恒一动也不动,像了木头人,随了程雪雯折腾。深夜里的空气,有些微冷,轻轻地侵略着程雪雯的皮肤,让程雪雯的身体微微地颤动。这一刻,程雪雯感到了绝望,也感觉到了她身下的杜守恒绝望。
窗外照进来的月色很哀伤。
程雪雯和杜守恒重叠在一起的影子,也很哀伤。
杜守恒送给程雪雯的分手礼物,竟然是一套一房一厅四十五平方米的房子,有一个阳台,可以放张藤椅在那儿,晚上可以看月亮,看星星。杜守恒说:“这是我另外一处的房子,没有人知道,我老婆更不知道。我明天去过户给你。小姑娘,记得,你以后要好好生活,找一个你喜欢的,又喜欢你的男子,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程雪雯哽咽起来,她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够要?”
杜守恒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姑娘,这算是我提前送给你的嫁妆啦。将来你嫁人了,夫妻间难免有磕磕碰碰,万一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至少你还有地方蹲着,不用睡在大街头。”
程雪雯忍不住,泪水又落了下来:“杜守恒,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杜守恒说:“你是我曾经喜欢的女人。”
曾经。杜守恒用了“曾经”两个字。“曾经”是代表过去式。杜守恒决定忘掉程雪雯,彻彻底底的忘掉,然后他和他的妻,平平淡淡的,过着下半生。
程雪雯对苏苏纪说:“离开杜守恒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是爱他的,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我无法抑止我自己,我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想他的小眼睛,想他皮球那样的软绵绵的肚子,想他那温暖的怀抱,想他那一声又一声的‘姑娘小姑娘’叫我。后来我忍不住,回去找了杜守恒。”
可是杜守恒不见了。
程雪雯踢了很久的门,直把她的脚踢得生痛,门都没人开。不得已,程雪雯取出了原来的钥匙,还好,门锁没有换,被她打开了。程雪雯冲了进去,然后,她便怔住了,房子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全搬走了。
楼去人空。
杜守恒不见了。
他以前所有的东西,家俱什么的,也不见了。程雪雯一颗心冲到嗓子上,惊慌失措,从这间房间跑到那间房间,每一个地方都看了个遍,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
杜守恒,他去了哪儿?怎么会消失得无踪无影呢?
程雪雯呆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就连忙掏出了手机,按了杜守恒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他,可电话里面的语音提示说:此号已是空号。
程雪雯呆呆的。
杜守恒,他彻彻底底的要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程雪雯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要躲开她?
程雪雯不知道在屋子里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