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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人家爱得多么坚贞(1 / 1)

生活的磨砺,倒使太奶奶看开了。

是啊,人生苦短,又何苦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斤斤计较呢?逝者已逝,那生者,总应该好好活下去吧。

太奶奶的晚年生活,倒也多姿多彩。

早上起床,便到离家不远的花园,有时候是散步,有时候是做广场舞。回来后便到菜市场买菜。如果心情爽歪歪,兴致来了,便自己亲自下厨,做一两味自己喜欢吃的菜,如果心情不佳,让孙子孙媳妇回家后自己动手做。

下午的时候太奶奶去街委,那是老人俱乐部。

活动多多,有麻将,有桥牌。不过奶奶没有兴趣,她喜欢文艺,和那些文艺老发烧友在一起,或画画,或练书法,或唱歌,或弹琴。

有时候,他们也会自发性的组织文工团,在节日里,如三八,五一,国庆,元旦,春节,来一个献爱心文艺演出。

奶奶的厨艺不错,她精于吃,对吃很讲究,无论蔬菜或肉类,都要新鲜,什么配菜配什么肉类,什么的肉类该怎样做味道才好,说得头头是道。

那天太奶奶心血来潮,竟然拿了《红楼梦》,对众人很神秘的说:“今天我搞一个天下第一美食给你们尝尝。”

那个“天下第一美食”,叫“美味茄鲞”。

《红楼梦》里描绘着,王熙凤向刘姥姥讲解说:“把才摘下来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

刘姥姥吃了不可置信地说:“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苏苏纪不知道《红楼梦》里的“美味茄鲞”是如何,因为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不过太奶奶照葫画瓢的那个“美味茄鲞”,倒也色味香俱全,虽然说“天下第一美食”是夸张了点,但却挺美味可口。

苏苏纪把平日里的少女矜持扔到了珠穆朗玛峰,吃得狼吞虎咽,还多加了一碗米饭。

太奶奶看着苏苏纪,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太奶奶说:“小纪,看着你,不知为什么,总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虽然你跟她长得并不相似——也不是不相似,你的相貌不像她,但眼角眉梢,有三四分像她年轻的时候,特别是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样子,神韵特别像。”

苏苏纪笑:“太奶奶,我的神韵像谁?”

太奶奶说:“这是我以前被下放到农村,认识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姓林——哎,就是《红楼梦》那个林妹妹的林。这位林姑娘,挺可怜,母亲去世得早,继母对她不好,十六岁高中毕业(六十年代,高中两年制)后便上山下乡到农村,跟我同在一个生产队,住在山脚下的小瓦房。”

“后来呢?”因为与己无关,年代又距离自己太久,苏苏纪并不是很感兴趣,为了不扫太奶奶的兴,因此礼貌性问上一句。

太奶奶却兴致勃勃,大概是因为上了年龄,话就多了起来,巴不得有人听她唠叨,当下说:“林姑娘有一个心心相印的恋人,好像是姓孙——对了,就是姓孙,因为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对林姑娘开玩笑,为什么不是姓贾而是姓孙,还孙悟空的孙,把《红楼梦》和《西游记》综合起来了。”

女的姓林,男的姓孙。

不知为什么,苏苏纪竟然想起sl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孙鹏和他的夫人林雅丽,他们也是姓孙和姓林的组合,甚至“sl集团公司”的“sl”,也是孙和林的第一个拼音字母组合。

太奶奶又再说:“那姓孙的小伙子,听说是大学生,比林姑娘大了好几年,林姑娘说,她七岁那年就认识他,然后便喜欢上他了。不过那小伙子家庭成分不好,是资本家出身,有一个伯父在香港,开大公司,也是资本家,他的父母因此天天被批判,后来死了。而小伙子,则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跟人偷渡去了香港,之后杳无音信,有人说,他到了香港找到了他伯父,也有人说,他偷渡的时候,被人发现,因此被打死了。”

苏苏纪又再问:“后来呢?”

太奶奶说:“姓孙的小伙子走后,这可苦了林姑娘,当年她还没满十八岁,但已有了三个月身孕,还来不及告诉心上人——好像那个时候,是七十年代初了吧?好像是1972年。那个时候,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何况孩子父亲还是反,革命分子?不俣会身败名裂,还会被拉出去批斗。还好当时我们所在的小山村偏僻,我和林姑娘住在小山村的尽头的山脚下,人烟稀少,加上林姑娘个子高,又瘦,穿的衣服又宽松,居然给瞒过去了。”

苏苏纪听着听着,竟然被吸引了:“后来呢?”

太奶奶说:“孩子是冬天出世的,我记得,离到年还有一个多星期,是我给林姑娘接生。林姑娘疼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气生出来了,是个女娃子,小小的,瘦瘦弱弱。林姑娘怀孕的事瞒了下来,但多出一个女娃子出来,肯定会纸包不住火。林姑娘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好,急得直哭。我忽然想起,邻村有一户姓周的人家,那周家嫂子平日跟我关系挺不错,前些日子她跟我说过,说她有一个侄女在c城,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想找一个孩子来养,于是我就问林姑娘,愿不愿意把孩子给他们。林姑娘舍不得,可她也没法子,于是含泪答应了。刚好那个时候快到年了,周家嫂子的女儿回来探亲,看到女娃子后挺喜欢,把她抱了去,然后带到了c城。”

这次听得入神的不单单是苏苏纪,还有伊宝儿,两人工智能异口同声问:“后来呢?”

太奶奶说:“后来几年后,国家恢复了高考,林姑娘考上了大学,便离开小山村去了北京读大学,听说后来又去了美国留学。很多年后,她回来了,找人打听,之后到县城找到了我——我忘记了什么时候了,反正是很多年前,十多年前了。她向我打听她女儿的下落,说想跟她见上一面,因为周家嫂子早已去世了,我就让宝儿的爹带着她去找周家嫂子的孩子,后来又找到了收养女娃子的那对夫妇。不过林姑娘生的那女娃子早已不见了,她五六岁的时候,在c城的火车站附近走失了,不知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是生死。”

苏苏纪和伊宝儿“哦”了声。

太奶奶说:“小纪,还真别说,你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样子,真的跟林姑娘年轻的时候很相似。”

苏苏纪伸伸舌头,开玩笑:“奶奶,说不定我就是林姑娘失踪的女儿。”

太奶奶笑:“怎么可能?年龄相差这么多。”

苏苏纪嘻嘻笑:“那我是林姑娘失踪的女儿的女儿。”

太奶奶摇头:“油嘴滑舌。”

苏苏纪挺喜欢太奶奶。到底是以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太奶奶品位高雅,她除了会吃,还懂得品戏。

这个时候,戏剧已经没落了,逐渐退出文化消费主流市场。坚持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铁杆”老戏迷,而年轻人没有兴趣,不感冒,甚至持着反感的态度。因此大多数戏剧院,长期处于半瘫痪状态,而唱戏的演员们,只能改行,自谋出路。

因为不景气,低潮,入不敷出,不再有戏剧团来演出,偶尔有不入流的歌舞团跑来凑兴,那些所谓的新潮女歌手,唱着低俗的歌曲,跳着劲舞,坦胸露背,伤风败俗,惹来县城德高望重的人抗议。于是,县城的露天剧场,便被拆了,到最后,改成了一条小小的商业街。

尽管如此,太奶奶对戏剧戏曲的热情,丝毫没有改变。

不能看现场秀,那就买影碟回来看。

太奶奶在家没事做,就喜欢放影碟,有时候,也自得其乐的跟着哼哼。那戏曲的曲调,竟然婉转,婀娜动人。

太奶奶最爱看的戏,是《梁山泊与祝英台》。

太奶奶喜欢那个凄美的传说,太奶奶说:“生前不能相依相守,死后可以双双化蝶起舞,也是一种福份。”

听着戏曲《梁山泊与祝英台》,苏苏纪不禁想起浪子燕青说的那些话,梁山泊与祝英台化成蝴蝶后,结局是怎么样?

浪子燕青说,有四个可能。

一:他们变成蝴蝶后,飞啊飞啊飞,最后,撞蜘蛛网上,挂了;二:因为他们化的蝴蝶太美丽了,飞到别人家的花园里追逐嬉戏,被那家还没出阁的小姐用香扇扑了下来,终于,耐不住人家小姐轻轻的玩弄,便一命归西啦;三:两人变成蝴蝶后,生了一大堆小毛毛虫,然后在冬季来临之前,去见上帝他老人家;四:给一个蝴蝶爱好者捕捉下来,然后送到博物馆做标本去了。

苏苏纪想归想,却不敢对太奶奶说,怕被骂。

想到浪子燕青,苏苏纪忽然想起,很久没跟他说话聊天了。

晚饭后,苏苏纪上网。看到浪子燕青在上面留言。留言竟然不下十条,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苏苏,你在干嘛呢?”“拉苏苏,你在不在?”“苏苏,快回答我,我有事找你。”“苏苏,在不在?在不在?”“苏苏,快回我的话。”“苏苏。”

苏苏纪的网名叫“苏苏”,因此浪子燕青叫苏苏纪“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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