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号,傍晚,老池在家躺尸。 刷了半天手机之后,他抱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加了某个“小姐姐”的微信,备注:找工作。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了,那边回复:你好,找工作是吗? 老池:嗯,对。我看广告是说一天两千块钱日结,还包吃住对吗? 对面:包吃住,但不是一天两千,底薪是五百,但提成高,工作也简单,基本干上一两个月每天都能拿到两三千的提成。 老池:工作地点是在哪里?主要是做什么呢? 对面:在国外,我们说白了就是中介,这边博彩是合法的,我们的工作就是介绍玩家给各个赌场,又或者帮他们凑桌,从中按比例抽取佣金。没有什么难度,打打电话就好,但工作量比较大,所以我们很缺人。 说的还挺像回事的,要不是老池知道真相,怕都忍不住心动了。 按照计划,他说:要出国啊?可是我没有护照出不去。 对面: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办相关手续,弄个旅游护照很快的。你真想来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买机票。 老池:出国的机票怕是很贵吧?我手里没多少钱…… 对面回复:不用你出钱,我们公司待遇很好的,来回的机票钱也包括在里边。这样嘛,你身份证发给我,我帮你把手续办了买好票,你过来看看,实地参观参观,如果满意的话就留下来,不满意我们再送你回去就是了。 就这样,老池和这个小姐姐聊了半天后,犹犹豫豫地说自己再考虑一下,小姐姐也不生气,只是说岗位有限,让他尽快回复。 第二天中午,老池又联系上了那位小姐姐,流露出更明显的求职意向,和对面磨了几个回合之后,把支队特地给他做的身份证正反面发了过去,身份证姓名栏上写着池宗悟。 发完照片,老池又发了个憨笑的表情:小姐姐你好啊,叫我老池就好了。 他想把自己的称呼给固定下来,以免到时候反应不及时,留下破绽。 小姐姐:好的,稍等两天,手续很快就能办好。 …… 三天后,傍晚,国际机场。 老池下了网约车,紧张兮兮的左顾右盼。 隐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老池遏制住身体本能,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像被吓了一跳似的慌忙回头:“你是……?”
他身后站着俩中年男子,其中一个长得高高大大,只比老池矮几分。他皮肤黝黑,牙齿微黄,给人感觉像个大老粗,却穿着白衬衫,人也很客气:“池宗悟先生是吗?老板托我来接你。”
老池:“啊,是我,你喊我老池就好。”
“好的老池,”他看向老池的行李,笑道:“只有这些行李吗?怎么不多带点儿?到了那边可能会不习惯。”
“还好,我平时过的也比较糙……再说了,工资那么高,到时候再买不就好了。”
“说的也是。”
中年男人自然而然的接过老池的行李,在前面引路:“走吧,我们去取票,先飞去春城,在那里转机。”
老池跟着他走。 男人非常健谈,一路上拉着老池说东说西,还介绍起了那边的风土人情,非常好客,很诚心邀请老池去玩。 落地春城,老池身边又多了几人,其中有两个小年轻,也是被骗的受害人。 他们没有休息,连夜赶上下一趟飞机,直飞北贡,飞机落地,有辆面包车在机场外等着他们,车上还坐着五六个年轻人,着装打扮还算正常,在车上刷着手机。 贡榜天气燥热,十月底凉意依然不明显,他们大多都还穿着短袖甚至背心。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年轻看到这么多人,面包车的车况也不太好,有些迟疑了,犹犹豫豫的说:“这么多人就一辆车够吗?”
“够了,这边不比你们国内,不查超载。”
年轻人还想说什么,刚刚还客客气气的中年衬衫男脸就拉了下来:“废那么多话呢,你们是来找工作的,真把自己当老爷,要我们给你供起来?赶紧上车!”
肥羊已经入圈,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老池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上车挤在最里面的位置,这里靠窗,可以观察周围环境,记下路径。 那倆年轻人隐约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也不敢拗下去,乖乖上车。 就这样,一辆荷载七人的面包车,拉上了十五六人,呜呜嘟嘟地开上路。 坐在车里摇摇晃晃的,人很容易犯困,但老池不敢睡,强撑着眯住眼认认真真记方向。 车子很快拐到条小路上,之后就上了山。 这边路况远不如国内,山道就更不用说了,坑坑洼洼的,车开在上边摇的很厉害,里边又坐了太多人,一颠簸起来就肩碰肩头撞头,很难受。 “啥情况啊,能不能好好开车?”
戴眼镜的年轻人才刚刚睡下,脑袋就被撞了一个大包,起床气重的不得了。 “嘴巴闭到起!给老子受着!”
那帮人完全变了脸,凶神恶煞地嚷嚷道:“是不是想挨打?”
“你们……” 老池忙拉他一把,免得他真在车上就被锤了,岔开话题问:“大哥,公司在哪里啊?还要开很久吗?”
领老池来的中年人看他两眼,冷笑:“快到了,等着吧!”
小眼镜仍小声哔哔,但没人理他。 又晃了大半个钟,他们才到目的地,一座建在山谷里的庄子,外边围了木墙,好像还有人在上面巡逻,天太黑了,老池看的不大真切。 开进栅栏门里,车子继续往前开了百来米,最后停在一栋像筒子楼的建筑边上。 司机跳下车,粗暴的打开门,不耐烦的冲着老池三人喊:“下来!”
那倆年轻人更觉得不对劲,窝在车上不肯走,他们就强行拉。 小眼镜手指死死的扣着车窗B柱,司机从车座底下拉出个扳手,狠狠的砸在他手背上。 “啊!”
他惨叫一声松开了手,被三个人拉下来。司机把烟叼在嘴里,掐着他的后颈用力把他怼到地上,一群人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老池看的眼皮直跳,暗暗握紧拳头,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也被人粗暴的拉下了车。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老池慌张地问。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拿着跟黑色的短棒接近他,他忍住躲闪反击的本能,咬牙看着那根电棍戳中他侧腰。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思绪,他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反弓起来,大脑好像都僵住了,意识模糊了许久,缓过劲来的时候,他躺在地上,后腰又痛又麻,发不出半点力。 密集的拳脚像雨点般朝他打来,老池屈膝抱头,弓着身子大声的求饶:“别打,别打了!”
雨点般的猛烈攻势持续了好几分钟,还夹杂着四五次电击,就连老池这么健硕的身子骨都觉得快散架了才终于停下来,没等他缓口气,就有人上来收走了他的手机钱包,行李箱也被粗暴的拆开,一箱子东西散落的满地都是。 有人上前架起他和另外俩年轻人的胳膊,把他们扛进楼里,来到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手一松,把他们丢地上,冷冷的喝道:“起来!别装死!还想挨打?!”
听到这话,俩小年轻被吓的一个激灵,慌忙爬起来,抽着凉气怂巴巴地看着周围的一圈人。 除了他俩以外,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池身上。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刚刚招呼他的人最多,打的也最狠,只有他挨了好几次电棍,这会儿浑身肌肉又酥麻又酸软,状态反倒最差,挣扎好几次才勉强从地上爬起。 他暗暗咬牙,看着对面那个彻底变了脸的中年男子。 “你还敢瞪我?不服气吗?”
“没,没有……”老池低下头。 眼镜仔受不了这委屈,说:“东西还我,我要回家,我……” “回家?呵,回家?”
中年人走上前,抬手拍他的脸:“小伙子,刚刚毕业?”
眼镜仔用力点头:“我……” “回你妈逼回家!”
中年人一脚狠狠踹在他肚子上,劈手夺过身边人的电棍用力戳他肩膀,一时间电火光四下溅射,电得噼里啪啦响,眼镜仔疼得脸上青筋乱跳,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四眼田鸡!忍你很久了!一路上就你他妈屁话最多,屌你妈的!”
老池轻轻握拳,浑身肌肉都在发颤。 有打手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走上前逼视着他,凶神恶煞的问:“怎么?想还手?”
老池压下冲动,陪笑道:“没有啊大哥,身上酸疼的很,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
打手笑着把他踹翻在地:“来,我帮你舒展舒展!”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老池抱头打滚求饶:“别打别打,我错了大哥。”
这一幕把剩下那个年轻人吓住了,他瑟瑟发抖的看着挨打的两人,一声不敢吭。 中年人又狠狠踢了眼镜仔几脚,才喘着粗气坐椅子上,喝了口水。 “妈的智障,认不清形势!打人很累的,别老是逼我动手!”
他呸了声,又喊停另一个打手,盯着三人问:“清醒点没有?”
唯一站着的小年轻忙不迭点头:“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池才从地上爬起来,扶起了另一个难兄难弟,帮他捡起地上的眼睛递给他,摸了摸肿起来的嘴角,疼得直龇牙。 他们都是会打人的主,经验极其丰富,知道怎么打最疼。 中年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池宗悟,你还不服气?”
“没有啊老板,就是觉得我们都站着他躺着有点不太好看。我们都知道错了,听老板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很好。”
中年人满意的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我们都是远征军的后人,算起来跟你们一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干嘛搞得这么难看?”
中年人扫他们一眼,欣赏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才接着说:“你们难得来北贡玩,我们做东道主的也不好怠慢,这样吧,玩两把如何?”
“不,不用了,老板你太客气,我们……”小年轻陪着笑,点头哈腰,但惊觉中年人的表情不太对,又慌忙改口:“听老板的!”
“很好。”
中年人一挥手,招呼人抬上来一张小桌子:“上桌吧。我们这边最大的特色就是博彩,你们在国内怕是没什么机会玩,来来来,我这就带你们体验两把。”
“赌博?我不会……” 在挨打边缘疯狂试探的年轻人又一次成功在巨浪拍下来之前缩回了脚,态度端正的说:“但我可以学!”
中年人笑了:“你先来,坐。”
他亦步亦趋的走到桌子面前,一步三回头,看看身后的老池和眼镜仔,嘴唇一阵哆嗦,却不敢开腔。 “诈金花,知道规则吧?”
“大概知道……” “那就行了,锅底一千,发牌。”
中年男人不由分说,拉了个人当荷官开始游戏。 十几把牌下来,年轻人就输了几十万,他整个人已经汗湿了,像从水里出来的水鬼,头都不敢抬。 有人拿来一份欠条,拍在桌子上说:“签。”
年轻手脚缩在一起,怯懦的说道:“我……我我没那么多钱啊……” “知道你没那么多钱,所以让你打个欠条。”
中年人笑眯眯地说:“我们都是好客的人,不会因为你没钱就看不起你,欠着就是了。一时半会还不起也没关系,要么给我们打工还债,要么喊你爸妈拿钱赎人,都可以。”
“我不签,你……” 话音未落,打手便从腰间摸出一把斧头,狠狠的劈在桌子上,看着他冷冷地说:“签字画押,或者我把你手剁下来画押,你自己看着办。”
年轻人双眼怒突,险些被吓尿了:“你们……你们……” “再啰嗦,把你舌头割了。”
他忙闭嘴,颤抖的手拿起笔,艰难的在欠条上面签下名字,按了拇指印。 “早这样就对了嘛。”
中年人笑的合不拢嘴,露出满口的大黄牙,眼睛瞄向老池和眼镜仔:“下一个轮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