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得承认,他们在这拥有法定的管辖权,而这就是北贡混乱的根源。”
靳临停下来,眼神沉郁毫不收敛:“懂了吗?这里是军阀割据的混乱地带,混乱残暴的秩序,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齐翌顿足:“你故意带我来看这些东西?”
靳临:“是的……你去过三角区的核心地带吗?我去过,那里现在和谐安宁,种了漫山遍野的茶树,人人安居乐业,和十年前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三角区边缘的北贡,比曾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齐翌隐隐明白了靳临的意思。 他继续说:“我在这生活了好几年,看过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总是忍不住去想我能不能做点什么,直到你来,我觉得我想明白了。”
齐翌:“卧榻之侧必须安宁,确实有必要重新制定秩序。”
靳临满意地笑:“你懂我。走吧,借着集市,我带你认识我们的人。”
集市中心区域。 与外围处的摊贩不同,这里要有序的多,扎起了一顶顶帐篷,充当临时的门面售卖商品,论质论量,都好于外围小摊。 靳临拉着齐翌走进一顶蔚蓝色的帐篷。 “怎么都是些便宜货?老板,有没有好东西?”
老板无奈地说:“好吧,外边这些东西确实是骗骗游客的便宜货,你们很有眼光,我带你们到后边看看真正的好东西。”
说着他一掀帷帘。 靳临当先走进其中,齐翌也跟着走了进去。 里边是个小仓库,此刻坐满了人,齐翌快速扫一遍,竟足足有十七八人之多。 他们一走进去,所有人都安静的看向齐翌。 小记者,还有帮他处理曹家打手的精瘦汉子都在其列。 小记者兴奋地向齐翌打招呼:“头儿,你可算来了。”
齐翌对“头儿”这个称呼有点别扭,但也看得出来,他们对他的态度不仅仅是因为职务,这些人在贡榜卧底这么多年,就盼着组织能够行动,解决北贡这个毒瘤。 气氛很快融洽起来,靳临笑道:“这里有五个是我的线人,三个是彼此碰过头合作过的同事,剩下的是他们带来的线人。”
线人们表情都有些复杂,显然才刚刚被告知他们的身份,好在目光都渐渐坚定下来。 捣毁四大家族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只要能带领他们复仇,重定北贡秩序,领头羊是谁都行。 靳临拉着齐翌走向主位:“按照王老大的意思,大家碰个面,也好让头儿心里有个数,更好展开下一步行动。当然了,以我对王老大的了解,他肯定还安排有其他人藏匿北贡。”
齐翌没推脱,坐下之后看向这些炙热的眼神:“麻烦大家都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先来!”
小记者跳着说:“头儿,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面了,我是记者,在这边也有些朋友,想打探消息的话,找我靠谱。”
齐翌嗯一声,问:“东西送回去了?”
“放心,已经送出去了,查明身份后肯定让她落叶归根。”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介绍,各行各业都有,三教九流全部涉及,甚至还有一个混帮派的。 齐翌目光落到尚未开口的“老板”身上,他坐在靳临旁边。 他微笑:“头儿好。我叫林酿,行商老板。三年前我爸妈被郭家人活活打死,是靳临老板救了我,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他混了。”
小记者也嬉皮笑脸的说:“头儿,你别看这帐篷不大,东西可值钱了,林酿大老板是我们的财主爸爸,除了队上拨的那一点点钱,咱们活动都是他资助的。”
林酿脸上笑意不变,眼角却带着狠厉:“只要能把四大家族绳之于法,我倾家荡产也愿意!”
“用不着你倾家荡产,头儿来了,他们覆灭也就不远了。”
靳临拍拍他的肩膀,看向齐翌:“还有些兄弟没来,但基本大部分力量都在这,你有什么指示?”
齐翌扫了他们一圈,轻声说:“计划其实很简单——锁定四家残害我们同胞的证据,再证明他们受伙夫指示,即可对四家,对伙夫下手。”
靳临:“难的就在这,他们四家害死的人不少,但要确定死的是我们同胞就不简单了。”
小记者也接话:“潜伏至今,我只明确其中两具尸体是华人,还都是偷渡来北贡的,偷渡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受保护,被打死了他们也有的是借口推脱。走正经出境手续被骗来的,目前还……唉!”
他摇摇头,不复之前嬉皮笑脸。 “正因如此,我们追查四年没有核心证据……”说到这里,林酿身子前倾:“但眼前就有个大好的机会,曹包陈郭四家撕破了脸,打的越来越凶,我们只要找到机会猛打其中一家,把被他们骗来的人统统给救了,这就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不行,太危险了,”小记者否了这个提议:“他们也知道庄园里的受害人暴露在明面上意味着什么,肯定会疯狂反击,哪怕灭口也在所不惜,以我们的力量拦不住任意一家的穷追猛打,牺牲肯定很大。”
靳临也说:“端掉四家不难,揪出伙夫和四家的关联也不难,难的是找到伙夫唆使四家残害我们同胞的证据。如果不能抓住伙夫,灭了曹包陈郭四家,用不了多久也会冒出赵钱孙李,根本无济于事。”
靳临说的不错,北贡混乱的根源在于伙夫,伙夫不死,用不了多久北贡依然会乱成一锅粥。 对伙夫而言,只有不停制造乱局,让北贡之于贡榜如同跗骨之疽,才能确保贡榜腾不出手对付他,从而逍遥法外。所以北王申甲鹏后有洛卡,毒王洛卡之后又是曹包陈郭四大家。 林酿深知此理,但他和四大家有着深仇大恨,心有不甘。 他看向齐翌,问:“头儿,你有什么好办法?”
齐翌摇头。 实际上,他手里还握着张俊这张牌,只要将之打出,什么证据都有了,他们只要找到伙夫的落脚点就可以直接动手。 但问题在于,他不信任张俊,尤其在发现阮海侠和载三超是张俊手下之后。 林酿有点失望,不再多言,气鼓鼓地坐在原地不说话。 感觉气氛有些僵,靳临跳出来打圆场:“好了,我们这次只是碰个头,既然大家都跟头儿见过面,交换号码,就先到此为止吧,也免得引起有心人怀疑。”
众人纷纷起身,打算逐个离开,齐翌却在这时开了口:“先别急,我还有一个想法,大家听一下。”
“嗯?”
齐翌看向小记者:“听说最近四家打的火热,而伙夫也来了北贡,是吧?”
小记者连连点头说:“我线人听到的消息,不会错的。他亲自过来,有可能和集会有关,但我觉得这只是个幌子,更主要的目的是收拾另外三家,伙夫扶持他们至今,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又不肯乖乖听话,伙夫忍不了他们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
齐翌说道:“虽然包陈郭三家同样罪无可赦,也是我们的目标,但在最终行动之前,敌人的敌人也可以是朋友,或许能借用他们的力量。”
一听这话林酿就急了,他显然对国内的律法很有研究,忙说:“可这样一来,岂不是相当于给了他们立功机会?万一记个重大立功表现……” 齐翌知道他还是放不下报仇的心思,林酿父母是被郭家打死的,相比曹家和伙夫,他对郭家的仇恨最深。 于是齐翌冷笑道:“立功表现是协助我们破案,缉拿同伙或其他罪犯等,他们和曹家狗咬狗,不过是为了扩充势力而互相倾轧,跟立功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林酿顿时放下心来:“那我觉得可行。”
靳临却被齐翌吓得不轻:“你别乱来,与虎谋皮,很容易把自己搞一身骚,动辄几十上百条人命,谁都背不起。”
齐翌知道他顾虑什么,跟这穷凶极恶的歹徒集团打交道,一个不慎就会犯下滔天大罪,何况要真正打入他们内部还需要“投名状”,这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这也是他们潜伏多年始终不敢用驱狼吞虎之计的原因。 但齐翌不在乎这些:“我知道分寸,而且这只是个想法,暂时还没具体的计划,你不用着急。”
靳临哪里敢放心,两天接触下来他早知齐翌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既然齐翌都已经这么说了,一定是有相对成熟的计划。 正打算再开口劝两句,齐翌却抢先说:“你不是想重建北贡秩序吗?顾虑那么多怎么行?”
“……”靳临一噎:“我知道了……但此事非同小可,一定不能轻举妄动,等计划周全了再说。”
“好”。齐翌一口答应:“另外还要拜托大家一件事儿,有空的话,希望你们能帮忙打听打听老千会。”
“老千会?”
众人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小记者忍不住问道:“头儿,下午的时候你就在问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跟伙夫有关系,势力非常庞大,遍布南亚诸国。”
“不可能啊,”林酿迷糊道:“按你的说法,我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势力。”
见他们的反应,齐翌也很纳闷,之前以为老千会虽然神秘,很多人都接触不到,名头应该还是听说过的。 但他们连名字都没听过,这就很奇怪了。 想了想,齐翌补充说:“我只清楚,他们的负责人是以扑克牌为代号,从A到JQK外加大小鬼,比如叁老板、阿柒,老K之类的。”
“嗯?老K?”
林酿忙说:“这名儿我听说过,JQK三兄弟,他排行老幺,千帆赌场的幕后老板,曹家搞博彩就是跟他学的,后来靠着博彩快把北贡的血榨干了,加上你们国内严厉打击出国旅赌,他们才不得不全力转投现金货来支撑。现金货就是电信诈骗。”
齐翌忙问:“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他们仨兄弟向来低调,很少抛头露面,且去年底忽然销声匿迹,有传闻称他们跟伙夫竞争失败被害了。”
“你知道他们都做什么生意吗?”
“老J是做珠宝赌石生意的,老Q是开矿和盗墓,老K刚刚说了,曾经是贡榜博彩业龙头,另外三家都放高利贷。不过四五月份的时候,因为他们失踪的太久,产业遭不住了,被伙夫全部吞掉。”
“时间都对的上,”齐翌沉吟,心中喃喃道:“伙夫去年底和老K勾搭上,之后老K就来了国内,四月份被诡影杀害。看样子,不只是老K,JQK三人应该都离开了北贡……原来如此……千帆赌场,老千会…… “肖寄哲调查到的结果说这群冒牌货一人负责一国,看来有所偏差。但他没查到千帆赌场,却查到了老千会……这不合常理,恐怕是老千会发现了他的动作,故意透露出来的信息。”
想到这儿,齐翌心里一紧,曹包陈郭四家就让他很头疼,伙夫隐藏极深,还有老千会暗中蛰伏,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他手上就一条打狗棒,眼前却是万千恶鬼。 更别说,伙夫也好,老千会也罢,都对他志在必得,他上虎山,像是入了狮驼岭的唐僧,一个不慎就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老池身份暴露,没功夫陪他们慢慢耗,驱狼吞虎的计划还不成熟……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既然他们对我志在必得,能不能以我为诱饵把他们引出来?”
他知道,没有孙猴子的保护,他一旦暴露必死无疑,但如今孙猴子深陷绝境,即使风险再大,他也要想办法救上一救。 “那么就先到这里吧,这段时间大家留意着四家,还有伙夫,有余力的话再隐晦的帮我探听探听老千会,或者JQK三兄弟的消息。不过千万要小心,我有预感,老千会比伙夫还危险。”
一番话说的大家表情凝重,却没人推脱,各个认认真真的点头,随后逐一离开,到最后,除了林酿、齐翌和靳临之外,就只有那个精瘦精瘦的酒吧老板留下。 没等齐翌问,酒吧老板就说道:“二老板,你抓的那个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