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什么呀!”
“这怎么能叫没什么呢?”
季白石激动道:“你没瞧见安安这表情吗?你看他这眼神,你看他这笑的……,他这是想要和我说话啊!”
“是呀!”
宋千伊含笑说道:“他可聪明了,好多时候,我都觉得他能够听懂我在跟他说什么!”
“我要是能活到他开口说话的那一天就好了!”
“哥……”
“你别劝我,我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
季白石叹了口气:“我没有配偶,没有父母,你是我在这边的唯一亲人,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在我的遗体捐赠书上面签个同意!”
宋千伊惊讶道:“哥,你真打算捐赠遗体?”
“嗯!红盾机构是全球最顶级的医研机构,我的遗体,对他们破解家族遗传病有很大的作用!”
季白石谈到死后遗体的捐赠,非常平静。
“上次听战老爷子说什么积德,我不屑一顾,总觉得积那玩意儿没用,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去睡几个女人……”
季白石语气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呀,积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在乎和喜欢的人!”
他看着宋千伊,眼神带着火焰即将熄灭前的余温:“我在乎的人和喜欢的人都是你!千伊,我捐赠遗体,是为你积德!我希望你的往后余生能平安幸福,你是个好女人,你应该得到上天的庇佑……”
“哥!谢谢你!”
宋千伊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哥,我觉得很抱歉,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傻丫头,说什么抱歉呀?咱们是同气连枝的兄妹,能用我的命续你的命,是我最大的幸运!”
季白石牵过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不过,也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都答应你!”
“我想请你替我回一趟季家,我那一屋子的儿女,还有那好些个女人,你得帮我处理一下!”
“要,要怎么处理?”宋千伊有些懵。
“这事儿你不用问我,你看着处理就好了!”
季白石话锋一转:“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学妹康小岚,她可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我没时间了,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和她好好相处一下,也让我尝尝恋爱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儿……”
宋千伊抬起头,看到康小岚就站在门外,捂着嘴,已经哭成泪人儿了。
这天晚上,江城起了好大的霜冻。
季白石入睡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早上的时候,肖坤打电话给红盾机构的工作人员,在这个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将他的遗体带走了。
康小岚蹲在院子里面,哭得直不起身。
宋千伊走过去,安慰说道:“别哭了!他喜欢你笑的样子……”
“学姐!”
康小岚扑进她的怀里,哭得快要背过气去。
新年快乐呀!
所有活着的人!
宋千伊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收拾好季白石的遗物,宋千伊想,哥哥其实并没有死,他只是在这个地方呆腻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去了。
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些。
她低头摩挲着手指上的黑骷髅戒指,想起哥哥交代的事情,心头沉甸甸的。
她真心不想去季家!
可是她答应过哥哥,要去季家帮她处理那一堆儿女和一堆女人!
唉……!
真是烦呐!
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手边还一摊子事儿呢!
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她从心底里就很排斥打小就遗弃了她们母女的季家。
下午的时候,宋千伊特意买了一只会唱歌又会扭动身体跳舞的卡通气球去看大宝。
因为大宝现在还只能躺在保育箱里面,所以就只能买这种飘在半空中的气球给他玩儿。
保育室的门口,今天没人值班。
宋千伊推门走进去,发现屋内那台十分精密十分高端的孵化式保育箱已经不见了。
大宝也不见了!
她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去护士台打听。
“护士,我问一下,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宝宝……”
“哦,你说的是战家的小宝宝吧?”
护士这些天已经把她认熟了,也隐约知道这个脸上有疤的清瘦女人跟战家有些渊源,态度也十分客气。
“战家的小宝宝今天一早就被接走了,据说是家里正忙着帮白事,没有多余的精力到医院照顾宝宝,所以连带着把我们的保育箱也借走了!”
“白事?”
宋千伊微微皱眉:“什么白事?”
“听说是昨晚除夕夜,战家死人了!”
“死人了?”
宋千伊身形晃了一下。
难道是爷爷?
一想到爷爷那慈祥的面容,她顿时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悲戚之情,眼眶蓦地红了。
护士连忙过来扶着她:“你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帮你测个血压?”
“不用!谢谢你!”
宋千伊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医院走出来的。
街上寒风凛冽,冷得人骨头都疼。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战家别墅的门口。
门上扎着的白花,十分扎眼。
同样扎眼的,还有挂在左侧的一块木牌,上面用红色的粗体字写着:宋千伊与狗,不得入内!
末尾是三个醒目的感叹号。
宋千伊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心头五味杂陈。
曾经,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呀!
现在,她和狗,相提并论了!
冰天雪地,她只觉得无边凄凉。
守门的老许有点儿于心不忍,裹着厚厚的棉衣,缩着脖子走了出来:“宋小姐,回去吧,别在这里跟自己过意不去了!”
宋千伊看向老许:“老爷是不是走了?”
老许立马摇头:“不,不是老爷!”
“不是老爷?”
不是爷爷那会是谁?
难道是霆骁?
他出车祸后一直在昏迷当中,难道是不治身亡了?
她心口一阵钝痛,急声问道:“是战先生?”
“也不是战先生!”
老许叹了口气:“是战羽先生的母亲!”
宋千伊愕然:“邱明慧?”
“嗯!”
“她死了?”
前几天在保育室里面看见邱明慧,穿着高跟鞋,用下巴看人,不还嚣张得很吗?
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宋千伊盯着老许,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老许有些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突然就看见战羽先生穿着一身冷肃的白,冷着脸往这边走了过来。
老许连忙低头:“战羽先生!”
战羽呵斥:“滚回去!”
“是是是!”
老许连声答应,老老实实呆在门亭里面去了。
战羽神色傲慢的打量了宋千伊两眼,抬手指了指门上挂着的牌子:“这上面的字儿,你都认得,对吧?”
宋千伊冷声道:“认得!”
“我亲手写的!”
“字不错!”
宋千伊唇边冷意蔓延:“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恭恭敬敬把我请回去的!”
“嘁——!”
战羽不屑嗤笑:“你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喜欢做梦!”
“战羽,喜欢做梦的人,是你吧?”
宋千伊锐戾的目光盯着她:“你都为人夫为人父了,还偷偷做着当女人的白日梦,不觉得很可笑么?”
“你闭嘴!”
战羽凶态毕露,恶狠狠道:“我妈就是被你妈害死的!”
宋千伊笑着问:“我怎么害她了?”
“若不是你告诉她我偷偷移植了你的子宫,她会情绪激动的跑回家逼问我子宫的事情?她会一个劲儿的要检查我肚子上面有没有伤口?”
战羽仗着比宋千伊高那么一点点,欺身到她跟前,磨牙恨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和我妈会起冲突?我会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失手勒死她?”
宋千伊心里猛地一沉:“她,她是被你勒死的?”
“是呀!”
战羽牵起半边唇角,神色既疯狂又病态。
“我把她勒死了!我突然之间就觉得这整个世界都清静了,再也没人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再也没人对我管这管那了!”
“她是你妈!”
宋千伊愤恨道:“你他妈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呵呵,人性是个什么玩意儿?”
战羽的眼神中透着疯子才有的偏执。
“我一生下来就被邱明慧当个男孩养着,不准穿裙子不准扎辫子不准蹲着尿尿,这些我都忍了,我最不能忍的是邱明慧居然让我吃那什么特效激素,你知道我看到我嘴巴周围这一圈又黑又粗的胡须有多恶心吗?你知道我洗澡的时候,看着我身体上覆盖着的黑色汗毛有多厌恶吗?”
宋千伊被她眼神中的疯狂神色吓得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骤然想起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在不了解别人切肤之痛的情况下,盲目劝人大度,盲目劝人原谅,是会遭雷劈的。
她不是战羽,理解不了战羽的压抑和痛苦。
谁都不是圣人!
她没有权利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指责别人。
想明白这些,宋千伊也就释然了。
只要爷爷和战霆骁没事就好。
至于邱明慧嘛,是生是死似乎都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战羽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忙道:“宋千伊你给我站住!”
宋千伊看向她:“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