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仅一炷香时间,二人从雨幕中返回。
出乎罗浥尘意料,药竟然顺利拿到了,她吩咐店家煎煮方法后,又走到白面高个身前:“恕我直言,这位……大人”,她指着床上已经睡熟的人,“如果想要病愈,还望不要服用那么多的芸香草。”
高个挑了挑眉,复望了床榻一眼,将她带至门外。
屋外雨声潺潺,颓败的木槿花不堪摧折,零落满地,随着雨水一道,流向沟渠。
那高个压低了声音,态度却突然变得恭敬:“在下方才有眼不识,还望女大夫不要责怪。”
罗浥尘虽有些疑惑他态度的改变,但仍淡笑着摇摇头。
雨声渐大,隐有雷鸣电闪。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于罗浥尘怀中。
“这是诊金,还望女大夫笑纳。”
入手颇为沉重,罗浥尘刚想推辞,便听那人又道:“女大夫妙手仁心,若非刚才施针及时,想必我家大人已经……”
罗浥尘摆摆手,“治病救人本是医者天职,不必如此客气。”
见她还要推辞,那人忽而道:“女大夫执意不收,是在怪责在下方才的无礼吗?”
这人说话好生了得,三言两语便反客为主,这下她不收诊金反倒成了责怪他之举了。
罗浥尘抿抿唇,也不再与他推辞。
那人见她收下诊金,笑容愈胜,顿了顿,微躬了身小声道:“不知方才女大夫说的芸香草一事……”
罗浥尘见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解释道:“芸香草虽有止咳平喘之功效,但用量过多,亦能损伤心脉,心肺同居上焦,心主血,肺主气,若心脉受损,血不载气,亦会影响肺之行气功能,久之,则血气双亏,恐有性命之忧。”
高个脸上这才露出惶惶之色,对着罗浥尘一拜又拜。
说话间,药已煮好,小二端着药碗急急而来,那高个这才结束对话,返回屋内。
事已毕,罗浥尘留下医嘱,也起身告返。
她已经在这很长时间了,不知阿九他们回来了没有。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房间,阿九果然已经回了。
“姐姐,你去哪了,我们正要去找你呐。”阿九拽着罗浥尘的衣袖。
赵业则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罗浥尘无事,否则十个他也不够赔的。
想了想,罗浥尘便把方才看诊之事说了出来。
“你说那两人是宫中内侍?”赵业挑起了眉头。
罗浥尘点点头,“他们面白而无须,且说话声音尖厉,不同于一般男子,故有此猜测。”
因前朝宦党为祸,本朝自太祖起便严格限制内侍的选拔,不仅人数大大减少,官阶上相对也比较低。便如内东头供奉,已是内侍中最高等级,然不过从八品而已。是以,依罗浥尘方才所言,若那二人真为内侍,如此短的时间便能从山顶寺庙中拿到药材,便有待考量了。
“更为特别的是,那位喘咳老者似乎长期服用芸香草。”
“芸香草?!”赵业这下彻底不淡定了。
天知道这些日子,他们神龙卫上下为了芸香草一事,跑断了多少双腿,导致现在他晚上做梦,满脑子还是芸香草。
不过,芸香草一事本属机密,赵业更惊异于主子竟然将这事都与罗娘子说了。
但芸香草干系重大,赵业不敢耽误,向罗浥尘匆匆辞过后,便又出了门。
这一去便到了晚间,赵业不在,阿九也不能出去玩了,和罗浥尘吃了晚饭,便早早地睡下。
第二天,天终于放晴,经过昨天一天雨水的摧残,枯叶落红满地,一眼望去,平添几多萧瑟。赵业房内仍是空落落的,被襟端正地摆在床榻上,想来他昨夜一宿未回。
罗浥尘悬着心事,早点用的很少,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在此地等待,却见小二站在门外一脸笑意:“罗娘子,昨天那位大人已经大好了,他知道是您看的诊,想亲自感谢,但奈何还见不得风,想邀您过去相谈。”八壹中文網
罗浥尘点点头,反正一时半会也不能下山。先不论那人身份如何,本着医者之心,她确实有必要过去复诊一趟。
但她过去了,阿九一个人在屋中又有些不放心……
小二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道:“罗娘子不放心,我便在这照顾小相公。”
阿九第一次被人叫“小相公”,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有小二在此,罗浥尘安心不少,她摸了摸阿九的小脑袋,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
今日虽然天晴,但明显冷多了,秋风刮在身上,凉意却似渗入了骨中。
罗浥尘走进房内时,恰好看到那老者被白面高个扶着坐到了软榻上。他的面色不复昨日的灰沉,行动间咳喘声也轻了许多。
她刚要开口,老者便已瞧见了她。
“这便是昨日替我看诊的女大夫吧,快些进来。”
罗浥尘简单行了一礼后,便坐到了他一旁的客椅上。
四下仍烧着火炉,屋内暖烘烘的,但内室最里侧两扇支摘窗不再紧闭,而是微微打开了一条缝,凉意透过缝隙徐徐涌进,倒缓解了一时燥热。
“我本姓杨,小娘子唤我杨伯即可。听李彦讲,女大夫的医术好生了得,老身这条命多亏了小娘子啊。”
原来那白面高个叫李彦,罗浥尘心中暗道,却见软塌上的老者挣扎着起来,想要下榻叩谢。
罗浥尘忙扶助他:“治病救人本是我之职责所在,杨伯不必如此。”
老者重新靠在软塌上,见面前女子面容恬静,目光坚定,不由道:“女子行医本就少有,更遑论医术精湛如斯,不知小娘子师从何人?”
罗浥尘淡笑着答道:“我本是应天府德济堂的医徒。”
“那便难怪了,听说应天府德济堂有一位夏大夫,医术了得,且喜四方游历,不知是否是令师?”
罗浥尘不妨他竟知道师傅,点点头:“正是家师。”
老者喜道:“名师出高徒,今次能碰上小娘子,实属大——咳,咳——”
话未说完,那老者便躬下身子,双手抵唇,不停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