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清楚那内侍是什么人?”赵怀义问。
赵业摇头:“并不清楚,似乎也没在宫中见过。”
这倒奇怪了,能和章相交好的宫人不至于是毫无权势的小黄门。不过,赵业一直负责外线,并不熟悉宫中人事安排,也许是新调上来的内侍。
顿了顿,赵怀义道:“内侍省处有所有宫人的画像及资料,你仔细看看有没有那个人,对外就称是例行核查。”
事情重大,赵业立即领命离开。
宫中有品级的内侍有百多人,颇需要费些时间,赵怀义看了一眼天色,径直出了府。
德济堂内,傅敬正在清点药柜中的药材,忽觉门口一暗,还以为父亲他们回来了,抬首望去时,却见大堂中走进一位英俊肃雅的年轻人。
这人着一身月白长袍,腰系玉绦环,周身气度不凡,甫一进门,就觉大堂中提亮不少,所谓蓬荜生辉,不外如是。
“您找哪位?”
傅敬的话刚刚出口,就见一旁帮忙的小阿九大叫了一声,转眼间就朝大堂奔去。
傅敬阻拦不及,眼看着他就要冲撞贵人,下一秒,却见阿九抱住了那人的腰,口中惊喜道:“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怀义摸了摸他的头,淡笑着道:“几天不见,有没有顽皮?”说着,目光在药铺中巡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阿九不由嘟起了嘴:“大哥哥只知道罗姐姐,都不关心小阿九了。”
赵怀义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小脑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切,还是拐着弯问罗姐姐在哪。
小阿九大人有大量,决定不和他计较了,才糯糯着把刚刚发生的事同赵怀义说了一遍。
原来是出门看诊了,赵怀义有些失笑,原打算以后尽量抽空来看她,没想到她竟比他还要忙。
二人说了一席话,傅敬才上前来,对着阿九笑道:“原来这位相公和你们相识。”
小阿九点点头,这才对傅敬道:“傅哥哥,我大哥哥可厉害了,我的枪法就是他教的。”
傅敬闻言却微微一愣,他观眼前之人长身玉立,清逸出尘,还道是哪家世族公子,但没想到竟还会习武。
本朝崇文抑武,武人地位低下,一般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让自家子弟习武,是以,傅敬初闻面前这位矜贵相公竟然会武,一时还有些讶异。
赵怀义见他吃惊的表情,只淡淡一笑。
傅敬很快便收敛神色,依旧笑着道:“罗娘子与我爹去了一会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您不妨先坐一下。”八壹中文網
说着便将赵怀义引到一旁的客座上,又让药童沏了一壶茶来。
茶是上好的雅安蒙顶,清澈明净,浓郁回甜,赵怀义喝了一口,也不觉点头称赞。
傅敬解释道:“因这次去蜀地收购药材,无意中帮了一位茶伯,他便赠以自家种植的茶叶,便是这雅安蒙顶。”
赵怀义这才了然,其实方才他还有些疑惑,因雅安蒙顶自来是蜀地贡品,先帝曾下诏专以此茶为易马之用,是以,寻常人家是很难喝上这上好的雅安蒙顶茶的。
不过,他既谈到蜀地药材,赵怀义又接着道:“不知蜀地都盛产哪些药材?”
傅敬不妨面前的这位相公竟对药材也感兴趣,不禁热情地介绍起来。
“……药材对产地有严格要求,蜀地气候温和湿润,土地肥沃,便如川芎、川贝母等,都是道地药材,唯蜀地独产,其他州府虽然也能产出,但药效终究是差点……”
赵怀义点点头,又道:“便如治疗咳嗽、喘咳之症,蜀地有什么比较好的药材?”
见傅敬微微一顿,赵怀义抿了一口茶,淡笑着解释道:“原是家中长辈有这方面的病疾,顾此一问。”
原来是这样,这位相公倒是十分孝顺,傅敬暗道。
“喘咳之疾须辨证而治,因病因复杂,分为寒喘、痰喘、热喘,又有因内腑亏虚引起的喘咳,不同原因所用药物也不同。”傅敬缓缓而道,“如川贝母,治虚劳咳嗽、吐痰咯血功效较好,如虫草,治久咳虚喘、劳嗽咯血不错,还有芸香草,治——”
“芸香草?”赵怀义突然打断。
见他听得很认真,傅敬不禁更加殷勤地介绍道:“没错,便是夹在书中用以防虫的芸香草。只是,这种草在未晒干前,亦可以用作药材,能治筋骨酸痛,咳喘等症,效果奇好。”
赵怀义这才笑道:“竟是如此,真是术业有专攻,在下受教了。”
这人倒是十分谦逊。
傅敬亦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多年经验所得。不过,此次蜀地药材商有延误,这味药迟迟未能到货,若您想要购买,怕是要等一下了。”
赵怀义微微提起眉角,稍顿后只道:“无事,还要先行问过长辈,如若需要,再来叨扰。”
接着,两人又谈论了各州府其他一些风物人情。
这一番谈话下来,傅敬才深感此人虽看着像贵族子弟五谷不分,人情不通的模样,但竟涉猎颇广,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学识十分渊博。
傅敬不由重新对面前这位清逸出尘的男子有了新的认识。
一壶茶毕,门外仍无人进来。
傅敬知男子虽和他在聊天,其实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禁道:“父亲和罗娘子怎去了这么久,难道碰到了其他事?”
往常再严重的病症,看诊时间也不会这般久。
赵怀义放下茶杯,抬手道:“承蒙款待,不甚感激,在下另有要事,便不多打扰了,下次再遇,便由我宴请傅兄。”
说罢,从客座上站起来。
阿九见他要走,忙从一边跑来,拉着他手道:“大哥哥,你还没和我玩呢,怎么就要离开了?”
赵怀义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今天还有事。以后你在汴京,哥哥可以天天过来和你玩。”
阿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大哥哥,你不要骗我哦。”
赵怀义笑道:“我有骗过你吗?”
阿九噜噜嘴,别以为他小不知道,每次他想和罗姐姐一块睡觉时,大哥哥不是骗他另睡一间吗,还说什么和女孩子睡在一起长不高。
他最近可是到了罗姐姐胸口,比地里的韭菜长得还快哩。
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对大哥哥说。
赵怀义见他眨巴眼,自然不知道这鬼机灵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只摸了摸阿九的头,让他在此不要顽皮后,便走出了德济堂大门。
出了德济堂,赵怀义却没有回府,只沿着御街前行,走过一条小巷后,便见到汴河纵横的河道。
往来船只交错穿梭,画舫凌波,桨声绰绰,好不繁华。
赵怀义却无心留恋这烟波碧影,复前行数百步,终于在一座古朴的庭苑前停住。
庭苑大门上,挂着楠木金字匾额,上书“宏文馆”。
赵怀义顿了顿,上前叩响了门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