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眼生的嬷嬷,正端着一碟小菜上来,见到罗浥尘,不由笑道:“这便是娘子吧。”
罗浥尘挑起眉,望向远新。
他这么快就把嬷嬷找好了?
罗远新让姐姐在圆桌前坐下,拿起木箸,夹了一块鲤鱼肉放进她碗里,转头又给阿九夹了一块。
阿九从不挑食,吃什么都香,一张小嘴塞得满满当当,还直夸饭菜好吃。
不过饭菜的确做得不错,罗浥尘吃完,心中也不住点头。
罗远新便指着嬷嬷道:“她姓曹,也是应天府人士,之前在酒楼做些散工。”
原来在酒楼做过,难怪饭菜烧得如此好。
曹嬷嬷便笑道:“之前罗小相公在酒楼帮我解过一次围,我一直感念其恩,听说小相公家中缺服侍的人手,便想着过来试试。”
原来是这样,如此,也算结了一桩善缘了。
罗浥尘便道:“以后家中便要麻烦曹嬷嬷。”
远新选的人,她还是极为放心的。
待收拾好菜碟,又嘱咐了曹嬷嬷一番,罗浥尘便端着自己烧制的甜汤去了阿九房中。
这几天阿九很乖,不用她睡前讲故事,都能很快入睡。
“白天姐姐没有在家,阿九一个人,怕吗?”她摸了摸阿九的小脑袋,言语中带了一丝歉意。
阿九摇了摇头:“阿九长大了,一个人在家中也不怕的,姐姐放心。”
屋外的雨还未停下,打在屋檐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阿九打了一声哈欠,有些迷糊了:“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哥哥一般大啊?”
罗浥尘拍了拍他的背,有些好笑,“怎么这么想长大?”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罗浥尘弯下腰,这才发现阿九已经睡着了。
她压了压他的被角,起身吹灭了烛火。
而另一侧的耳房,一灯如豆,憧憧烛光打在绵纸窗上,映出了一人模糊的身影。
今天归家后,罗浥尘便发现,远新沉默了许多,虽然也如常一样吃饭,但脸色却沉凝着。
想了想,她抬手叩了叩门。
“门未关,进来吧。”低低的声音自房内发出。
罗浥尘轻推房门,寒风便一下子找到了入口,呼啸着涌了进来,烛火摇曳,室内明灭不定,但也只有一瞬,很快,罗浥尘便关好了门。
远新正坐在书桌前,一手挡着烛火,一手拿着笔,正写着什么,并没有抬起头来。
他的侧脸清俊,在橘色的光影中,却显得有些冷肃。
罗浥尘将甜汤放到一旁,温声道:“我见你晚间并没有吃多少,方才我又熬了一些甜汤,是你平素最爱吃的,眼下还热着。”
“放那吧,稍后我会喝。”
语气也有些冷淡。
罗浥尘却没有立即离开,灯光打在她身上,拉下了长长的影子。
罗远新停笔,抬起头。
“何事?”
罗浥尘抿抿唇:“我是想和你说说早上的事。”
“之前你准备秋闱,我便一直没和你细说。我与……赵怀义是在洪州偶然相遇的,他那时被人打落山崖,受了很重的伤,我照顾了他几日,这才……慢慢熟悉了。”
罗浥尘并没有选择将更早的事说出来,如果让远新知道,他能够进入应天书院读书是靠赵怀义的帮忙,她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一席话说完,远新收回了视线,复低下头。
“我知道了。”
他又开始执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罗浥尘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不由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惠王一家,也怪我和他有联系——”
“姐姐。”罗远新沉声打断了她。
此刻屋外的雨又开始大了起来,间或伴着几道隆隆的雷声。
“你既知道我不喜惠王,也应当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罗浥尘垂睫。
“父亲被抓那时,我还小,但姐姐应当还有记忆。”罗远新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眸望着跳动的烛火,“母亲跪在惠王府门外,当时,也是这样的雨夜吧。”
“然而,整整一天一夜,惠王府的门都是紧闭,连一只苍蝇都没有飞出。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家,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还要舔着脸皮贴上去。”
这话已有些过分了,默了半晌,罗浥尘只道:“远新你不了解,在洪州时,我和他发生了很多的事……何况,怀义并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罗远新冷哼一声,将目光从烛火上移开,复望向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道:“姐姐不会还以为,他会遵循以前的婚约,将你娶进惠王府吧?”
他在罗浥尘脸上停留了片刻,不由大声笑起来:“原来姐姐竟是如此打算的。”
“既然如此,那么弟弟唯有在此祝姐姐心想事成了。”
这话说完,罗远新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手紧紧握住了笔杆,指尖有些泛白,但最后,只长吐了一口气,“夜已深,我还要温书,姐姐早些回吧。”
罗浥尘愣住了,在此之前,远新从未在她面前如此疾言厉色过。她有心再说几句,但微微张口,却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她望着远新冷淡的脸颊,知道眼下并不是交谈的好时机,默了片刻,只留下一句“你早些休息,不要太晚”后,便出了房门。
一晚上,雨疏风骤,第二天起来时,仍有淅淅沥沥的小雨,枯黄的落叶一地,望过去,满庭萧索。
曹嬷嬷已经做好了饭菜,见到罗浥尘时,却唬了一跳:“娘子昨夜是没有睡好吗?”
怎的眼底一片青紫。
罗浥尘昨夜的确想了一晚上的事,快天明时,才将将睡去,然而不过一瞬,便醒了过来。
虽然头中嗡嗡发痛,但她还是起床了。
曹嬷嬷见她在堂屋中寻了一圈,不由道:“娘子是寻罗小相公吧,他早已经出门了。”
罗浥尘顿了片刻,只道:“他吃了早食吗?”
“小相公带了几个馍馍,说是怕时辰来不及,在路上吃。”
罗浥尘望向窗口,冷风正丝丝密密的灌进来,站在屋内都有些冷,何况是在路上呢。
远新如此,怕是不想碰见她罢。
罗浥尘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