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俯河外滩,陆婉怡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当她摁响门铃的时候,心里竟按捺不住地“砰砰”直跳。
屋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未开,母亲欣喜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小华,你总算回来听啦。”
门开了,母亲出现在眼前,陆婉怡分明看到了母亲眼里的一丝失望,她的心冷了半截。
母亲与她抱头痛哭的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喋喋不休地抱怨,“那天不就让你拿点钱嘛,值得生这么大气?你走就走呗,连声招呼也不打,害得昊阳跑到家里来找。现在好了,小华也学你夜不归宿,让我上哪儿找去。”
这么说,爸妈还没看到电视上的消息。老太太把儿子夜不归宿的原因归咎于自已,这也符合她平时的性格。自已儿子总是对的,错的肯定是别人,想尽千方百计替儿子开脱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他们压根就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对女儿的伤害有多大。在他们眼里,女儿的生死与儿子相较,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她突然感到自已从巴巴地赶回娘家有些自作多情。从饮水机接了一大杯水,她一口气喝下,才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小华怎么啦?”
张桂花抹起了眼泪,“小华前天就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个人影。你说,他会不会出事呀?”
“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谁知道呢,他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昊阳送钱来了。我本来有点纳闷,后来一想,好像昊阳说过派人送钱过来,兴许是昊阳派来的人吧。”
陆婉怡吃惊地问,“昊阳为什么要送钱过来,是不是你们又去找过他?”
张桂花责备地说,“他是我女婿,找他要钱不应该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告诉你,我们压根就没去找过他,是他自已上家里来找你,大家话赶话才说起来的。昊阳跟你一样,拿点钱抠门得紧,一点也不痛快,怨不得小华会生气。”
陆婉怡忍不住说,“小华不是刚才从我手里拿了2000吗,你们怎么又找昊阳要钱?”
“你姓陆,可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呢?”从陆婉怡进屋,陆长功就一直黑着脸。
“要是在老家,2000块钱还能抵挡一阵子。现在是在城里,买棵葱都得花钱,2000块钱能用几天。你现在脾气也大,一句话不合你意转身就走,我们不问昊阳,问谁要钱?”
父亲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陆婉怡有些无语,“昊阳答应了?”
陆长功有些得意,“他要敢不答应,小华的拳手可不是吃素的。”
陆婉怡感到了一丝不妙,“小华问昊阳要多少钱。”
陆长功嗫嚅了一会儿才说,“这马上过年了,咱们家到现在还没做香肠腊肉,我跟你妈倒无所谓,旧衣服也能凑合着穿,可小华不行,他是年轻人,总不能过个年连身新衣服都不添置的吧。其实,杂七杂八算起来,20000万钱并不多。”
父亲一老实巴交的农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的20000万块钱变成一个小数目的。
不用说陆婉怡也能想像得到,顾昊阳见自已没有回家,找到爸妈这里,却被陆小华勒索20000块钱,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自已被他们在医院外硬逼着拿钱的时候,精神就已经崩溃,何况顾昊阳。
现在小华惨死在砖窑,不用说她就知道是顾昊阳的手笔。她本想回家看一下父母就到警局报案,这个时候却改变了主意。
“爸,妈,你们别抱怨了。你们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得到的已经太多了,也该知足了。小华除了向你们无休止地索取,他给过你们什么?你们这么无原则地维护他,不就因为他是个儿子吗?也许,我把你们接到汉东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张桂花急了,“婉怡,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我们老家嫁女儿,谁没收几十万的彩礼,再不济,十几万的彩礼也是少不了的。我一分钱彩礼没收到,每个月问你要点生活费跟挤牙膏似的,你对得起谁呀?”
“这么说,你们是嫌我给你们的少了。”
“顾家要是把彩礼给我,我存在银行,每个月利钱也有不少,用得着忝着脸每个月追着你要生活费吗?”
“那你们搬回老家吧,我把这套房子卖了,你们要多少彩礼我都给。”
陆长功怒道:“这房子是小华结婚用的,你凭什么要卖?”
父母还是如此不可理喻,她心里甚至暗自庆幸顾昊阳把陆小华杀了,否则,她恐怕还会跳第二次江。
她从心里叹了口气,“爸,妈,我前世欠了你们的债,这世是还债来了。我不会不管你们,生活费我会想办法按月给你们,其他的,我们就不必再提了。”
张桂花并没有听懂女儿的弦外之音,“婉怡,废话就别说了,小华都两天没回家了,还不快想办法帮着找找。”
陆婉怡已经没有心思再跟父母沟通,只冷冷地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是个成年人,可以对自已的行为负责了。记住,他是被你们一味地宠溺坏的。”
张桂花哭得很伤心,“婉怡,你这么说,是不肯管你弟弟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呀。”
“我这个姐姐在小华眼里,只有取款机一项功能,我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管他。我走了,你们自已多保重吧。”
她拿起茶几上的包,看了下手机卡什么的都在,打开门走了,身后隐约传来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她已经勘破了生死。走出小区,汇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陆婉怡已经打定了主意,陆小华的死是咎由自取,但她可以好好利用这件事,跟顾昊阳作一次交易。
有人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她想起自已现在蓬头垢面,一脸菜色,再加上毛呢衣服下水后变形,她现在大街上就是个寒碜而落魄的女人。
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势利的顾家人面前,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耻笑。
她想了想,用信用卡在取款机上取出2000块钱,到美容院洗完脸,又美美地做了个头发,这才打了出租车回到阳明山的家。
正如她所料,婆婆陈淑芬见她进门,只愣了一下,就毫不客气地骂起来,“好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正准备给我们家昊阳说媳妇呢,没想到你又回来了。”
陆婉怡并不生气,只冷冷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妈,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我可是你正经八百的儿媳妇,别人想进门,恐怕还得问我答不答应吧。”
“信不信,我让我儿子跟你离婚。”
“别白费功夫了,你儿子不会听你话的。你们家儿媳妇只能是我,不会是别人。”
陈淑花把嘴一撇,“哼,等我儿子从外面给我抱回来大胖小子,你就知道谁才是我儿媳妇了。”
陆婉怡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外面抱回来的孙子只能是私生子,上不了台面,而且还会让你儿子名声扫地,在外面永远也抬不起头。”
陈淑芬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陆婉怡,“你,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你给我等着……”
陆婉怡娇笑一声,“等就等呗,谁还怕你不成。”说完,她不再理会公婆的愤怒,径直上楼回了自已房间。
她换上家常睡衣,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垃圾桶,然后重重地倒在床上。还是自已的床舒服啊,汪大妈虽好,可也太穷了,那木板床磕得她浑身都疼。
等顾昊阳回来,两人肯定有一场惨烈异常的大战,她必须养精蓄锐,准备打一场硬仗。
顾昊阳这几天在家里呆的时间比平常多多了,一是他跟叶茂平这些股东还处于对峙状态,他几乎到公司点个卯就走。二是陆婉怡不在。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可言状地期盼。只是陆婉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心里十分焦虑,哪里还有心思做事。
只是今天刚回家,母亲一席话就打破了他所有的美梦。
“你媳妇回来啦!”
他几乎怀疑自已的听力出现了问题,“妈,你说什么?”
陈淑芬不满地说,“你媳妇以为自已是娘娘呢,一回来就躺床上睡觉,真不像话。出了浪了几天,回家连孩子也不抱一下,你说,她心怎么那么狠啦。”
顾昊阳脑子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母亲的话,有一刻,他的大脑竟完全停止了思考,但旋及他又愤怒起来。这个女人敢情只是出去游玩了一场而已,害自已空欢喜一场。她敢用假孕骗自已,还敢栽赃嫁祸自已的妹妹,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噔噔噔地上楼,一脚踢开陆婉怡的房门,“起来!”
陆婉怡庸懒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地坐起来,“下班回来啦?”
顾昊阳懒得跟她绕弯子,把病历摔到她脸上,“自已解释吧。”
陆婉怡见是病历,心里暗暗诧异,却不动声色,“老公,你到医院查了我的病历?”
顾昊阳冷冷地说,“别装了,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你不想我跟你离婚,所以谎称怀孕,身上来了例假,无法自圆其说,所以就嫁祸正梅。你还借题发挥,逼我写下保证书,承诺不跟你离婚,撵走正梅一家。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还是让我知道了全部真相。”
陆婉怡并不正面回答他的话,只娇笑着说,“昨天晚上,汉东电视台播出了一则消息,城北废弃的砖厂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我瞧着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呢,竟跟我们家小华长得一模一样。现在警方正在寻找这个人的线索,只是不知道,认领这具尸体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顾昊阳一听,顿时怔了一下,“你胡说什么,会给我造成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