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汉东已经明令禁止春节燃放鞭炮,夏天歌还是被一阵激烈的鞭炮声惊醒了。不得不说,汉东人对鞭炮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
昨天夏北岩和杜墨去夏家拿酒花了两个多小时,以两人的性格,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应该是去搜查了她的房间。只是两人回来后只字不提,她也不好追问。她心里揣度,也许是碍着老太太和胡月在场,两人不好说这事吧,她很快就对两人的缄默表示了理解。
直到吃了年夜饭离开,也没人跟她提起她最关心的这个问题。按说吃了饭老太太和胡月在厨房里收拾,夏北岩和杜墨应该有机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吧,但两人仍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她隐约感到,两个人心里都藏着心事。
昨天晚上杜墨离开后,她考虑过打电话问他,只是手机刚拨通她又挂断了。这种事情在电话里说不太合适,还是等杜墨来医院,亲口问他算了。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怀念自己活蹦乱跳的时候,现在被困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什么事都做不了,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情了。
如果她身体健康,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而不必假手于人。跟自已生了半天气,最后,还是眼巴巴地盼着杜墨来看她,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
门外终于响起了礼貌地敲门声,只是进来的人不是杜墨,而是刘斌。
见刘斌神情倦怠,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她不禁笑了起来“守岁不是只守到12点吗,你怎么一夜没睡的样子。眼晴里的血丝红得好吓人。”
刘斌一脸的苦笑,“我哪有这么好的命守岁,昨天晚上突审顾昊阳,熬了一个通宵。”
夏天歌原本靠在床头,一听这消息竟一下子挣了起来,“找到顾昊阳的证据了?”
“我们调取了顾昊阳的通讯记录,很可惜,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从天网监控上,我们发现顾昊阳在陆小华和江志军出事的头一天驾车到过城北,但在高速进口和其他地方都没有查到他的踪影,很快,我们就发现他的车出现在返城的路上。城北那一带是监控盲区,他到了什么地方我们不得而知。与此同时,我们在查找同期出城的车辆的时候,有一个叫黑子的人驾驶的面包车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黑子是谁?”
“黑子父母都是城郊附近的农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社会上鬼混,后来成为城北这一带的老大。这人打驾斗殴,调戏妇女,无恶不作。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在地下赌场替人看场子抽份子钱,还放高利贷,替人用武力催债。严打的时候被抓过几次,刑满后又放了。这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城又进城,恐怕不是巧合。我怀疑杀陆小华的凶手是黑子派的人,或者根本就是黑子干的,顾昊阳去城北是跟他接头。”
“可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你们警方也不能随便抓人吧。”
“那是自然。”刘斌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机缘巧合,我们警方破获了一起温泉山庄的卖淫嫖猖案,有几个小姐交待,顾昊阳是那里的常客。借这个机会,我们就把顾昊阳请到警局接受调查。”
“聪明!结果呢?”
“顾昊阳十分狡猾,一直保持沉默,还坚持要他的律师在场他才肯说话。人证物证俱在,他才承认了到温泉山庄嫖技的事实。”
刘斌十分沮丧,“我们陪他熬了一夜,眼看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突破了。结果,我们却接到上级通知,勒令我们马上放人。”
“即然嫖技不算犯罪,那你们警方大过年的还这么辛苦抓什么人呢?”夏天歌突然明白了,“难道顾昊阳手眼通天,上面有人在保他?”
“极有可能。”刘斌肯定地说,“顾昊阳在过去的一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每一次都能有惊无险地顺利过关,如果没有势力强大的人在他背后替他撑腰,他不可能这么春风得意。你没见他走的时候那副猖狂的样子,把我们都气坏了。”
夏天歌没想到顾昊阳还会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心里顿时一阵恶心,“真把顾昊阳放了。”
“不放能怎么办。”刘斌有些垂头丧气,“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就是。没有人肯听我们解释,还批评我们调查顾昊阳破坏了汉东的经济发展。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在我们头上,谁受得起。”
夏天歌安慰他,“多行不义必自毙,顾昊阳作恶多端,必然逃不过法律的惩罚。你已经尽力,就不要再自责了。昨天熬了一夜,怎么不回家休息,还到医院来看我。”
“心里憋屈,睡不着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你有可能会有出事。当初你告诉我陈海有危险,我忽略了,陈海果然就出事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夏天歌的笑里有些苦涩,“你的预感是正确的,确实有人已经向我动手,我刚查出来,身上中了铅毒。”
“什么时候中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还好只是轻微中毒,症状不是太明显,我也是刚知道的。我入院的时候医院替我检查过身体,只是他们是常规检查,没想到会检测血铅指标。是我爷爷从省里请来的医学专家根据经验诊断出来,才建议医院作的检查。”
“这事太重大了,你们家为什么不报警?”
“本来爷爷和医生都没打算告诉我,是杜墨发现我输的药物中,有阿托品这种解毒的药,问输液的护士,这才知道的。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想的,但我还是愿意尊重他的决定。”
刘斌有些生气,“投毒是刑事案件,也是公诉案件,是不可以进行和解的,必须交由警方来处置,你爷爷不会不懂得这些基本的法律知识吧。”
夏天歌也百思不得其解,“找机会我会跟他谈谈,也许,他有自已的考量吧。”
刘斌想了想,“这样吧,我去你们家看看,这个案子由我出面处理,视情况再作处理,有转寰的余地。”
“昨天杜墨跟我爷爷一起去了夏家,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搜查了我的房间。这样吧,我打电话叫杜墨来,先向他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她刚拨通电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了电话铃声,不禁笑道:“他已经来了。”
杜墨进来,见了刘斌不禁有些诧异,“刘警官,大年初一还在办案啦?”
刘斌站了起来,“正跟天歌说你,你就来了。”
夏天歌说,“刘斌想了解我中毒的情况,我不知道你跟爷爷昨天回夏家的时候有没有去过我房间。”
杜墨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去了,我们查到你盖的被子里有大量的铅粉,另外,床垫下也全是铅粉。”
他把手机递给刘斌,“我全部拍了照片,你看看吧。”
刘斌大惊失色,“这么多铅粉,别说是床,就是你的房间都已经成了毒气室,你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不中毒?”
他站了起来,“你们昨天查到的时候就应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对坏人的姑息就是对自已的残忍,也许,你们会为自已的忧柔寡断付出代价。”
杜墨有些不解,“我们已经把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知道了那床的秘密。”
“别再天真的,你们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再清楚不过,犯这种低级错误实在不可原谅。”刘斌叹道:“现在就走吧,但愿如你所愿,一切还是原样。”
杜墨心情十分沉重,“我跟董事长打个电话吧,希望他这个时候在家。”
刘斌拦住了他,“别打电话,我们直接过去。夏董事长既然不愿意报警,到了以后,先别告诉他我的身份”
杜墨略一想就明白了,“好,我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杜墨坐上刘斌刚买的新车,很快就来到夏家。大门紧闭,杜墨只得跟夏北岩打电话,“爷爷,我在你家门口,你下来开下门好吗?”
夏北岩很快就下来打开门,见了刘斌,不禁有些诧异,“这位是……”
杜墨忙说,“他叫刘斌,是我和天歌最好的朋友,他知道了天歌的情况后十分关心,想看下天歌的房间。”
夏北岩责备地看了杜墨一眼,但还是带着两人上楼,找出钥匙打开了夏天歌的房间。
杜墨一眼就发现,床上的被子已经跟昨天不一样了,他拉开被子,把被套拆开,里面的被芯赫然雪白一片。他再移开床垫,下面哪里有半分铅粉。
他打开手机一对照,床单还有床垫已经全换了。
他喃喃地说,“果然来晚了一步,人家已经把证据全消除了。”
夏北岩看着手里的钥匙,似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门我不是锁得好好的吗,而且门锁也没被破坏。”
杜墨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对刘斌说,“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相信即便有别的证据,现在也不会再让我们查到了,我们还是走吧。”
两人走到半路上,刘斌黑着脸说,“杜墨,你把昨天到夏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个细节也不要漏掉。”
杜墨沮丧得恨不得扇自已几个耳光,他把昨天的事情详细地跟刘斌作的介绍,最后才说,“我忽略了一个严重的事实,夏北岩跟对方是父子或祖孙关系,血溶于水,他自然不肯将对方送到警方手里。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临走时他会刻意把天歌的门锁上,原来是在向对方报警。”
“你确定你们刚到的时候天歌的门没锁,钥匙就在门上?”
“我可以确定以及肯定!天歌的钥匙每天都挂在门上,旁人要配一把钥匙轻而易举。她的房间每天都没上锁,昨天突然上锁,显然不合常理。怪不得他昨天阻止我报警,原来,他既不想让天歌出事,同时也不想让儿子和孙子出事。”
刘斌气呼呼地说,“为了亲情就可以袒护罪犯,但正义如何申张,罪恶又如何消弥?也许,夏家的悲剧就是夏董事长自已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