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抱着弟弟的骨灰盒黯然回了老家,陆婉怡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新的忧虑又涌上心头。蛮横不讲道理的公婆没有了天敌,其野蛮生长的速度自已赶得上吗?说不定,自已在顾家辛苦打拼了一年,一夜又回到解放前。
果然,父母刚走,公婆立刻就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起来,还不时幸灾乐祸地对着她指指点点。指桑骂槐更是婆婆的拿手好戏,小区里偶然窜出来的一条流浪狗,她也有本事含沙射影地骂上半天。
陆婉怡现在的心态平和了许多,懒得跟他们计较,而是在顾昊阳面前,聪明地选择了隐忍。如此,一家人总算没有撕破脸,还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今天是大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班了。一家人坐在一起逗着牙牙学语的朵朵,客厅里春意盎然,竟是说不尽的温馨和甜蜜。
顾昊阳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电话里传来妹妹顾正梅的声音,“哥,我们已经到汉东火车站了,刚下车,你快来接我们吧。”
顾昊阳大愕,“你说什么,到汉东火车站了?你来之前为什么不跟我打声招呼?”没等顾昊阳把话说完,顾正梅已经挂断了电话。
顾昊阳十分生气,扭头问父母,“爸、妈,正梅来汉东,你们知不知道?”
“这事正梅倒是跟我提过。”顾大年吱唔着说,“前两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村里幼儿园条件太差,想把孩子送到汉东来上学,她跟胜利出去打工。我琢磨着,两个孩子加上朵朵,我跟你妈哪里忙得过来。索性就让他们一起过来了。”
顾昊阳有些光火,“这么大的事,你们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吧,人到了火车站才告诉我,这不是先斩后奏吗?”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什么叫先斩后奏,我是你老子,说句话还要你批准,简直是莫名其妙。”
顾昊阳忍气说,“爸,这里是我家,正梅来住十天半个月的倒无所谓,可孩子来汉东上学,要十几年啊,你总得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吧。”
陈淑芬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事要事跟你说了,你会同意吗?”
顾昊阳的火气更大了,“你们明知道我不会同意,还让他们来。”
顾大年的脸色十分难看,“正梅是我叫来的,你有本事就把你娘老子一起赶出去。”
顾昊阳哭丧着脸,“爸,你们讲点道理行不?你们养我的小,我养你们的老,天经地义。可我是正梅的哥哥,对她没有义务,更没有义务替她养孩子。”
“谁说过要你替她养孩子啦。”陈淑芬在一旁帮腔,“正梅来这里,白吃你饭啦,她一个人干两个保姆的活,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跟正梅小时候多亲,现在长大了有出息了,拉妹妹一把还要推三阻四,是你媳妇在旁挑拨吧。”
“正梅一家来汉东我也是刚知道,能未卜先知,在昊阳面前挑拨,妈,你也太抬举我了。”陆婉怡实在忍不住了。
“你说正梅干两个保姆的活,你跟爸一天到晚地叫什么累呐。要是保姆在家里,你们肯动一个手指头吗?昊阳耳不聋眼不瞎,用得着我挑拨吗?”
眼见一场世界大战又要爆发,顾昊阳赶紧站起来,“你们别吵了,正梅一家子还在火车站喝西北风呐,我还是去接回来再说吧。”
他心急火燎地来到火车站,见妹妹一家子站在火车站出口处,像极了一群逃荒要饭的叫化子。
顾正梅见到他的车,跳到路中间拦住他,“哥,我在这儿啦。”
顾昊阳十分气恼,“你这么大个活人我能看不见吗,你总不能让我把车停路中间让你们上吧。”
他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顾正梅抱着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哥,你整我呢吧,让我抱着孩子跑这么远。”
她拉开车门爬上车,周胜利在后面也抱着孩子坐上来。顾昊阳心里直肉疼,刚洗过的内饰又被这一家子给糟践了。
妹妹一家来汉东两次,第一次是商梦瑶,第二次是陆婉怡,每次都给这一家老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添置了好几套衣服。这才回老家几天,就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身破衣烂裳,摆明了是要他重新再替他们一家添置衣服。衣服钱本来也花不了几个,关键是这事怎么都让他感觉得心里堵得慌。
因此,一路上妹妹跟两个孩子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顾昊阳却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车还没停稳,两个孩子已经从车上溜下来,欢呼着跑进客厅。一见茶几上的食物,毫不客气地拿起就往嘴里塞,陈淑芬在一旁反而看得十分开心。
“这两小子,真是饿死鬼投胎的,这才回去几天,就饿成这样。”
顾正梅咧嘴笑着,“两个小馋猫,天天囔着要回舅舅家来,就惦记着吃呢。”
等陆婉怡听到动静抱着朵朵从楼上下来,两个孩子已经在客厅里开始星球大战起来。两袋脏得不成样子的麻布口袋杵在名贵的茶几上,陆婉怡真肉痛。
她上前把口袋提下来,地发现是土豆和红薯,不禁哭知不得。
“这些东西汉东市场上买不到吗,值得你从老家巴巴地弄来。”
陈淑芬气道:“这可是正梅的一番心意,大老远坐火车从老家扛过来,你还嫌弃。”
顾正梅把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手来抱朵朵,“朵朵,姑姑可想死你了。”
她刚一凑近,陆婉怡就感到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赶紧后退了几步。
“正梅,你坐火车累坏了,快歇着吧。”
顾正梅一下子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朵朵是我顾家的孩子,你竟敢不让我抱?”
陆婉怡是真怕顾正梅身上会长虱子,要是把女儿惹了,小小婴儿哪里受得了。只是她不便明说,只含糊说道:“正梅,朵朵还小,抵抗能力差,还是等你洗澡换了衣服再抱她吧。”
陈淑芬从陆婉怡怀里把孙女抢过来交到女儿手里,“哪来的这么多臭讲究,正梅是朵朵亲姑姑,她还会害孩子不成。”
顾正梅这才眉开眼笑地抱着朵朵逗她,“朵朵,想姑姑了没,姑姑可真想死你啦。”
可能是顾正梅身上的味太重,小婴儿闻着不舒服,竟在姑姑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顾正梅把朵朵扔给母亲,没好气地说,“又是个小没良心的,亏我带她这么长时间,一转眼就把我这个姑姑给忘了,真是个白眼狠。”
顾昊阳皱起了眉头,“正梅,这么小的孩子你跟她置什么气。你要穿破衣服也由得你,好歹你洗干净了穿吧,一身的味,弄得我在车上差点都吐了。休息几分钟,让婉怡带你们上街买衣服,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顾正梅顿时高兴起来“哥,我又不是不认地儿,用得着让别人带吗,你给我钱,我自已上街买去。”
顾昊阳连连摆手,“我可不敢把钱交到你手里,上次给你钱,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头来又要重新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给你买衣服的钱都要克扣。”
顾正梅满不在乎,“哥,你可是上市公司的老总诶,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我是你亲妹妹,这点买衣服的钱对你不过是毛毛雨,你又何必拿来说嘴。”
陆婉怡忍不住说,“正梅,你哥的钱也不是枪打来的,你想要买新衣服可以跟你哥明说,用得着穿得像一群叫化子吗?”
顾正梅顿时不依了,“你说谁叫化子呐,我们一家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在一旁指手划脚了?”
陆婉怡这些日子经历了不少事,性子温婉了许多,“正梅,你在周家也是当儿媳妇的人,要是胜利一家把你当外人,你心里会怎么想。你来这里是回娘家,回娘家就得守娘家的规矩,尊重我这个嫂子,不要让自已成为不受欢迎迎的人。”
陈淑芬啐了她一口,“我们家最不受欢迎迎的人是谁,你心里就没点数?哼!屁股后绑扫把,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陆婉怡现在势单力薄,哪里是这一家子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接过孩子转身上楼,“行,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你们慢慢聊,我走人。”
顾昊阳却叫住了她,“明天就正式上班了,你也别跟正梅置气了,还是赶紧带他们上街买衣服吧。穿成这样出去,马上就会成为全小区人的笑话。”
顾正梅却还在扭捏作态,“哥,我这衣服还是结婚时候买的,其实我挺喜欢的,还是别买了,将就着穿吧。”
顾大年宠溺自已女儿,却对女儿的作派十分不满,“正梅,你哥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你在外面好歹也注意下自已的形像吧。这里是高档小区,住的都是体面人,穿成这个样子来你哥家,故意臊你哥皮的吧。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么做,不就是想再弄几身新衣服吗?别矫情了,还不快跟婉怡上街去。”
欢欢和乐乐欢喜就从地上爬起来,“上街了,我要上街了。”
陆婉怡没有办法,只得把女儿交给丈夫,阴沉着脸走出门,顾正梅得意地看了自已男人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啊。”
因为是第二次带顾正梅一家上街,陆婉怡熟门熟路地把这一家四口带到服装商场。
刚进商场,两个孩子一溜烟就跑得没了人影。陆婉怡大吃一惊,见顾正梅毫不在意,她啊敢马虎,赶紧追了上去。
顾正梅大摇大摆地走到一家摊位前,左看看,右摸摸,又不时取下一件衣服在自已身上比划。
店里的导购见她这副模样,哪里像是消费得起店里衣服的主,不时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上前打招呼,“大姐,这里一件衣服都是好几百上千,小心摸坏了你赔不起。”
顾正梅见这导购瞧不起她,顿时捉狭之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