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昊阳略施手段,就让陆婉怡同意退出云梦。一计得逞,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得色。以陆婉怡的脾气,在发觉自已上了恶当之后,没有在开会的时候当场发作已是谢天谢天。但只要他回家,就无法回避陆婉怡的涛天怒气。因此,他拖到很晚才磨蹭着回到家。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刚进屋一个靠枕就朝他飞过来,他伸手接住,紧接着,一个枕头又飞来了。
他陪着笑说,“老婆大人,怎么又生气了?”
“别跟我来这一套。”陆婉怡尖厉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十分刺耳,“你还知道回来。”
顾昊阳吓了一跳,“姑奶奶,夜半三更的,你说话不要这么大声好不好,要是把所有人都吵起来,就不好了。”
“你还知道这是夜半三更啊,我还以为你不识数呢。你现在坐享齐人之福,家外有家,妻外有妾,真是好不快活。”
“什么齐人之福?”顾昊阳苦着脸,“你说话不要这么尖酸刻薄好不好?云梦出这么大事,我累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你不说疼一下你老公,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我倒是想疼,可你给过我机会吗?”
“冤枉!”顾昊阳疲倦得上下眼皮都快打架了,仍勉强撑着跟陆婉怡说话。因为他知道,陆婉怡的火气要是不消,今天晚上就别想消停了。
“我在董事会力排众议,两次保你到云梦当厂长,这难道不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敌人作为你的对手,这能怪得了谁”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这么忍气吞声,任由夏天歌骑在我头上拉屎。”
“你这么说,可就太不客观了。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两次吧,哪一次不是你先挑衅的。我早说过,你不是夏天歌的对手,不要与她为敌,你偏自不量力,非要鸡蛋去碰厂头。现在一败涂地,怨得了谁。”
“顾昊阳,你搞搞清楚,我才是你老婆,当着我的面,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你什么意思啊你?”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你喊什么。我早告诉过你,我们是夫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你这种疑神疑鬼的性子是不是得改改了。”
“是我疑神疑鬼吗?你跟夏天歌夜里在海边浪漫,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骗我说替我代管云梦,却在会上当众宣布我停职,这不是当众打我的脸吗?在云梦会上宣布倒也罢了,还写成新闻通稿公诸于众,你这么急着摘清自已,还告诉我说我们是夫妻,是利益共同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不是演戏,要给外界一个交待吗?我是董事长,你回云梦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现在手里有我立的字据。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这个骗子,谎话张口就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顾昊阳表现得十分诚恳“因为我是你丈夫。”
顾昊阳说得如此恳切,陆婉怡不由得迟疑起来,难道自已真的冤枉了丈夫。关键时刻他抛出自已,确实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为了夏天歌。
但她又想到一个问题,“汪诗琪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她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甚至连事后跟天歌打官司的事情都想到了,我焉有不上当之理。你在会上为什么只字不提如何处置汪诗琪?”
顾昊阳拉长了脸,“我当然知道这事是汪诗琪撺掇的,但是你是决策者,最后的决定权在你手上。你如果不贪婪,焉有今日之祸。”
他见陆婉怡想反唇相讥,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今天谁来找过我吗?”
陆婉怡不禁心惊肉跳,“谁?”
“夏北岩!”
“他凭什么来找你?”
“凭什么,就因为你愚蠢地跑到汪诗琪居住的小区找她算账。你既然知道汪诗琪是夏天歌的人,却还妄想动她,岂不是自寻死路?汪诗琪现在进入益百永集团工作,你要再动她,就是与益百永为敌,你考虑过后果吗?”
“果然是一个圈套,夏天歌利用汪诗琪这个诱饵引我上当,假装培训员工麻鄙我的神经,然后快速出手,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好阴险的招数。夏天歌处心积虑想要搞垮云梦,你为什么还要替她说话?”
顾昊阳沮丧得难以名状,“我是在替她说话吗?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情势所迫吗?”
良久,他才幽幽地说,“等着吧,暴风雨就要来了。”
顾昊阳说的并非危言耸听。接下来的日子,他感觉自已每天都被人架在火上炙烤。股市价格已经跌无可跌,证监会已经向诺顿亮出黄牌,诺顿在股市的融资渠道就此被彻底封死。
不光是云梦,整个公司的资金链都出现了问题,甚至连这个月的员工工资都没有着落。公司上下人心思动,几乎没有人安心做事。他整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疲于奔命,惶惶不可终日。
他担任总经理期间,各大银行不断向诺顿伸出橄榄枝,希望与诺顿合作。只是当时诺顿资金充裕,根本不需要向银行贷款,因此,商航策都惋拒了。谁也想不到,这才一年时间,诺顿就落到资金链断裂的窘境。
银行的趋利性质决定了,他只能是晴天送伞,雨天收伞。顾昊阳亲自上门找银行接洽,以为凭诺顿跟银行的关系,贷几个亿资金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出乎他的意料,每家银行都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最后都无一例外地告诉他。
“诺顿经商董事长苦心经营多年,势力雄厚,我们当然愿意合作。只是,现在国家银根收紧,总行严令收缩贷款,不许放贷。因此,我只能跟你说抱歉了。”
资金链断裂,融资渠道受阻,诺顿立即陷入濒临破产倒闭的境地。
这个时候,他突然羡慕起那种闲云野鹤,淡泊名利的日子来。现在要是有人愿意出来力挽狂澜,救诺顿于水火。他即便不担任董事长,做个闲散富家翁也胜过每天这个煎熬。
令他惊讶的是,公司出这么大的事情,所有股东竟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他完全不相信叶茂平之流会突然变得如此大度,这个时候不说话,肯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细琢磨他们的阴谋了,因为,大量管理人员离职,他不得不每天奔波于各分公司之间,尽力让诺顿这台机器维持转动,不致于停摆。何况,他还兼着云梦的厂长一职,云梦的一些具体事务他也必须抽出时间处理。
设计部拿出来的几套方案让他几乎出离愤怒了,这些设计师做事都不需要经过大脑吗?云梦好歹是个品牌,这样的衣服拿出去,别说卖钱,就是白送厂里的职工,也不一定有人愿意穿。
改了几稿后,他只好无奈地放弃了。时间不等人,再过几天,市场上该上夏装了,春装改得像花一样也不会有人愿意要,何况,好好一件衣服,让他们弄得乌七八糟,卖给谁?
他的大脑麻木得近似愚钝,每天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到哪儿去弄点钱。因为,离发工资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到时发不出工资,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他头晕脑胀地走进云梦的办公室,还没顾得上喝一口水,财务科李科长就走了进来。
“董事长,这是这个月的员工工资表,请你审核签字。”
顾昊阳听到工资两个字就头大如牛,他接过工资表,看也不看就扔在办公桌上,“你准备好钱了?”
李科长兢兢业业地做了一辈子会计,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虽然厂子不景气,他还是严格要求吴会计把员工工资算出来交由董事长审核。顾昊阳这么说,他感到十分委屈。
“董事长,各车间和科室报上员工考勤,我们财务科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把工资计算出来上报财务,否则,我们财务科就是失职。至于至于资金问题,哪是我这个小小的财务科长能考虑得了的。”
顾昊阳拿起工资表,略看了一眼就语众心长地说道,“老李啊,你是云梦的老人了,厂里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把所有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啊。大伙应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帮助企业度过难关才是。你知道厂里的账上已经没有钱了,你这个时候造工资表,不是让我这个董事长坐蜡吗?”
李科长半天才反应过来,“董事长的意思说,让我暂时不报工资表,有员工问,就把责任推到财务科。”
李科长的话虽然难听,但顾昊阳就是这个意思,他把工资表递给李科长,“为上级分忧解难,不是每个员工应尽的义务吗,怎么李科长看起来好像有点情绪。”八壹中文網
李科长失望地说,“董事长,我是个快要退休的人了,一辈子都没追求过功名利碌,也不想拍上级的马屁,只想踏踏实实地把工作做好。我知道厂里已经发不出工资了,不如把实情告诉大伙,让大家早一点自谋生路吧。”
顾昊阳脱口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企业没有了凝聚力,如何度过难关?”
李科长站了起来,“董事长,企业需要凝聚力,可是工人们拖家带口,没有了收入,如何过日子。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富贵人家哪里懂得穷人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说完,李科长拿着工资表,蹒跚着走了。
富贵人家,顾昊阳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他上高中的时候,父母就开始折家里的老屋,实在交不上学费了,就拆一个排列的木料到集市上换钱交学费。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一头母猪和几只鸡,才凑齐了学费。他是靠着自已勤工俭学才完成了学业。啃一个冷馒头当一餐饭的感觉,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他使劲摇了摇头,使劲把思绪拖回到现实中来。股市和银行的融资渠道断了,现在只能考虑私人借贷。可是,他接手诺顿后,就一直游走在汉东商圈的边缘,以前合作的商业大鳄连继续跟他合作都不愿意。更不要说借钱给他了。
思来想去,他能够求助的对像,似乎只有夏天歌了。
夏天歌倒是痛快,接到他电话,爽快地答应了跟他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