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最后,安九娘毫不意外地喝醉了。
纪夫人命人搀扶着安九娘进内堂歇息,并让人煮醒酒汤来。
安九娘迷迷糊糊地走着,突然念叨道:“纪郎……纪郎……”
纪夫人神色一顿,想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将安九娘安顿好以后,纪夫人寻到纪辰,悄悄问他:“你可知道安姑娘的心意?”
纪辰沉默了片刻,说:“儿子不会娶妻。还请母亲见谅。”
纪夫人神色黯然,问纪辰:“这是为什么?母亲看着安九娘就很不错。药王谷主虽然不是官身,但在大梁,谁敢轻安谷主?安九娘又钟情于你……母亲看,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纪辰神色冷了下来,人显得格外疏离,纪夫人突然有些心慌。
缺失了许多年的陪伴,他们不如寻常母子那般亲厚。因着以前的经历,纪辰性子孤冷,难以捉摸,纪夫人面对他时,难免会小心翼翼。
纪辰作揖:“母亲,儿子不娶妻。”
纪辰态度虽恭谨,但话语却分毫不容置疑,且不给任何解释。
纪夫人有些心酸,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赔笑道:“许是缘分没有到吧。若缘分到了,你自然会想迎娶对方。”
纪辰低头,没有说话。
纪夫人强笑:“先纳一房妾室也好。母亲瞧着歌阙还算温婉恭谨。”
纪夫人心想,若这犟种真不肯娶亲,好歹让歌阙生下几个孩子。
纪夫人想到抱孙子,便充满了期待。可惜的是,她不知道,纪辰压根不打算碰歌阙。
林婉棠回到瑾兰院时,薛景睿正蹲在廊下,扶着团团“投壶”。
不过,这不是正儿八经投壶,而是用沙包往竹筐里头扔。
薛景睿一见林婉棠,便如同献宝一般,兴高采烈地喊:“你过来,快来看看你的大胖儿子!”
林婉棠将斗篷递给玲珑,净了手,乐呵呵走到跟前。
团团看着林婉棠,咧嘴笑了笑,拎着沙包的一角,小胖手一抖,使劲儿扔了出去。
沙包打着转,飞向竹筐,正正好落在竹筐里。
薛景睿拿着团团的手鼓掌,抬头问林婉棠:“团团厉害吧?”
林婉棠俯身亲了亲团团的脸蛋,夸奖道:“太厉害了。”
团团伸出胳膊,示意林婉棠抱他。
林婉棠将团团抱了起来,环顾四周,问:“圆圆呢?”
薛景睿站起身,说:“圆圆在书房玩呢,不要打扰她。”
林婉棠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心中不由得纳闷。圆圆到底是姑娘家,说话的天赋很厉害,如今不到一岁,小嘴儿就巴巴个不停,虽然很多时候,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林婉棠抱着团团,蹑手蹑脚来到书房门口,只见圆圆小祖宗正趴在书架前。
她从书架底下一格拽出一本书,胡乱翻看两眼,就啪地一声扔到远处。
薛景睿的书房,三面都是书架,原本极为整齐,此时却一片狼藉,满地都是书,横七竖八,都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奶娘无奈地向林婉棠行礼:“少奶奶,将军说,不让扰了小姐的兴致。”
林婉棠:“……”
林婉棠回头瞪薛景睿:“你就纵着她吧。书岂能拿来玩耍?”
薛景睿嘘了一声,压低嗓门说:“最底下一层的书不打紧,要紧的书都在上面,圆圆够不着。”
停了片刻,薛景睿看林婉棠脸色不悦,忙补充道:“我看圆圆对书很有兴致,估摸着她长大以后定然和你一样,也是才女。”
林婉棠哭笑不得。
原以为以薛景睿的性子,他必定是个严父。林婉棠当初唯恐薛景睿把孩子们拘束坏了。如今看来,薛景睿在孩子们面前,并没有什么原则。
看来只能她唱红脸,当严母了。
林婉棠唤道:“圆圆!”
圆圆听到母亲的声音,惊喜地唤:“娘!”
圆圆将手里的书啪嗒扔出去,就利索地朝着林婉棠爬了过来。
圆滚滚的小身子,爬过满地的书,看得林婉棠直心疼。
薛景睿弯腰将圆圆抱了起来。圆圆伸出手,要让林婉棠抱。
林婉棠将团团交给奶娘,正要抱圆圆,顺带教育教育她,圆圆已经骑在薛景睿脖子上,到院子里去了。
林婉棠:“……”
薛景睿跑着跳着,圆圆高兴得咯咯直笑。
团团身子往外扑,也想骑大马。
泰来走过来,接过团团,让团团骑在他脖子上。
林婉棠笑道:“辛苦你了,泰来。”
泰来笑呵呵说:“不辛苦!”
林婉棠打趣:“嗯,你先练练带孩子也好。回头珍珠生了孩子,你带起来就顺手了。”
泰来红了脸,嘿嘿笑着跳远了。
当天夜里,睡之前,林婉棠幽幽地说:“纪家给足了歌阙体面,歌阙看起来很开心,你不用记挂了。”
薛景睿搂着林婉棠的腰,轻声说:“她跟着纪辰,我自然放心。当初,武家出事,姨母流放途中,不堪受辱而自尽,我那时在塞北初入军营,没能帮一点忙,心里一直愧疚。如今,歌阙有个好归宿,想必姨母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林婉棠见薛景睿话说得坦诚,并不像有什么旖旎心思,心里彻底释然了。
林婉棠说:“我明日去醉欢楼,帮粉蝶看病。”
薛景睿惊讶地沉默了片刻,侧身握住林婉棠的手:“倭寇线人的事,我已经安排了卧底进醉欢楼探查,你不用管了。醉欢楼那种地方污秽……”
林婉棠嗔薛景睿一眼:“自作多情!谁说要帮你查倭寇线人的事了?”
薛景睿语气一滞,说:“不准去。”
林婉棠假装生气:“你说过不管我行医的事,难道要食言不成?!”
薛景睿无奈,只得叮嘱林婉棠带上茉莉。
林婉棠应下。
两人亲热了片刻,方才安歇。
翌日,林婉棠到了醉欢楼。
粉蝶如今不能接客,被关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昔日的花魁又怎样?一旦不能为醉欢楼生财,便有受不尽的冷眼和折磨。
林婉棠跟老鸨说了来意,老鸨已经知道了林婉棠的身份,不敢阻挠。林婉棠顺利见到了粉蝶。
林婉棠说明是受歌阙所托,前来为粉蝶医治。粉蝶躺在榻上,眼泪扑簌簌直流。
“以往,歌阙会悄悄照应我。她走了,又嘱托柳如烟暗地给我送吃的。如今,她还托你给我医治,我……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