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垂下头来，会感谢我们的回忆。
“小心点，站稳了，好好养病！”
“你！喂站住！我……”
架势拉开，张口要骂，黎妍却被严煊吃力地摇头制止，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
“干嘛要忍！他是故意的！”
“等我好点，再去找他斗，现在你会吃亏呃……”
“他刚刚那一下子……你有没有怎么样？我们回病房，诶？你要去哪里？”
应该立刻回病床好好休息的严煊，却在她的搀扶下，主导着带她走向了隔壁病房。敲门，房门应声而开，一身病号服的年轻男人，有些怯懦地问他们有什么事。
“把手机给我……”严煊说，脸色苍白，尾音发颤，神色却有些骇人。
“嗯？手机？那个，我为什么要把手机给你？”年轻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跟黎妍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相似。
“给我。”
“可是，我的手机……”
“删了视频，会还给你……别惹我发火，否则，我不保证你离开医院是不是会变得一无所有，睡大马路！”
“……是、是，知道了。”
黎妍目瞪口呆地看着年轻男人双手奉上手机，调出其中的视频，正是她跟严正远争吵以及之后严煊出现的画面。
“删掉它，还有，如果以后市面上有这方面的讯息，我就统统当做是你的杰作。”
“可是，刚刚在看的不只是我！”
“那是你的问题，你想办法解决，我们走……”
“恶声恶气”地警告完，严煊示意黎妍扶他离开，黎妍还有些发傻地看了眼愣在那里的年轻男人，这才想起这里是医院，有的不只是严煊一个病人。
仁里医院的这栋楼里，安置着盛愿的员工和艺人，虽说同属一家公司，但彼此间的关系，并不是家人，其间充斥着多少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严煊暂时没力气多解释。黎妍还缺少这方面的自觉，既然已经签约，就有可能成为新闻里的炮灰，走廊里小小的争执，只要被有心人稍微炒作，说不定就是个足以拉黑她所有努力的头条。
走回病房，门关上，严煊这才抬手压上腹部，黎妍扶着他，微微抬头，看他紧抿的嘴唇和蹙起的眉，知道他疼得厉害，却不肯哼哼。肩膀上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像是直接压在她的心口上，她不喜欢看他这么难受的样子，虽然他耀武扬威的时候，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慢点，很疼的话，歇一下再走。”
“嗯……”
黎妍配合着他的虚弱，走得很慢，从门口到病床不过几步，他们却走走停停，走了大概五六分钟。
“我去找医生。”
“别去……”
躺回床上，严煊侧窝着微微蜷缩，黎妍看到挂在一旁的针头沾染了几点血色，不由又是一阵心颤。这人每次拔输液针都是眉头不皱眼不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对自己这么狠心，她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水还有半袋没挂完，针头肯定要重新换，刚刚被严正远推了一下，他又疼成这样，黎妍当然要去找医生。但严煊固执地拉住了她，表示让他缓一下再去找医生，黎妍眯着眼打量他，分明一副自尊心过度的模样。
不喜欢在人前示弱，只要还醒着。
“那个，我刚刚让你为难了吗？”
“签了合同，成为盛愿的新人，会有一些忌讳……”
既然不找医生，病床边他们大眼瞪小眼也尴尬。黎妍理了理先前发生的几件事，严煊勉强走出病房，挡在她的面前，警告隔壁房的小哥……这些似乎都是在帮她收拾残局，虽然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不觉得跟严正远吵上一架有什么问题。
“我会被严正远抓到把柄吗？他会借什么题发什么挥？”
“你骂得很精彩……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一直默默忍耐的严煊抬眼看她，好看的睫毛微颤，眼底依旧是一片深邃的黑，却隐隐带着温柔，不像先前那么冷厉。黎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以为会被教训，结果竟是被表扬了，心里一甜一暖，不由开心起来。
“其实我才刚刚开了个头而已，知道吗，我在学校的时候，曾经把一个作恶的男生骂到哭！真的，当着很多同学的面，嘿嘿……”
“这么说……你对我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了……”
“你知道就好……要不是看在你其实并不算特别坏的份上，肯定一早也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了……”
“呵呵，原来我并不算特别坏么……”
严煊笑了，虽然疼得话都说不顺溜，但笑得很窝心。那样的笑容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对比着前两天的阴郁，显得轻快而柔和。黎妍看他笑，看他放下了最坏的打算，重新振作，以为会跟着替他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涩，百般不是滋味，莫名更加心疼他。
看起来很强大的他，像是无所不能，不给任何人同情可怜他的机会，但那些固执和倔强隐藏了多少心酸，没人知道。走近了，才会看到那些刺眼的脆弱，办公室里那一抹无奈而释然的笑容深深刻印在她脑海里，盘旋不断，让她不知不觉中萌生出“要保护他”这样傻透了的想法。
“可以了吗？我可以去找医生来了吗？”额头的汗渍晶莹，脸上的气色很差，黎妍看了又看，终究看不下去，这个男人太能忍，她在齐明宇的反复点拨下，总算有些心得体会。
“妍妍……谢谢你……”严煊缓了一阵子，终归好了点，于是半支起身子靠坐起来，又抬手，又揉她的脑袋，像是越揉越顺手，揉成习惯了，“这次就差一点，是我的失误……”
“这种事说什么失不失误。”黎妍有些脸红地推开他的手，站起来和床边挪了个距离，“我去找医生，你老实待着。”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黎妍离开病房，走在医院走廊，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有些飘飘然……
真的做到了，真是太好了。
……不过等一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也左右一个个“妍妍”喊得这么顺口？
脸上越发羞红，心口乱跳，黎妍有些混乱，以致于站在医生面前半天，还兀自微微傻笑。
“有什么事吗？”
直到医生皱着眉，耐心地问了她三遍同样的问题。
严煊的病房里，出现的不是齐明宇，果然看起来有点怪。
拒绝了触诊，严煊把疼痛感以及疼痛的位置准确地表述了下，说会有点想吐，浑身乏力，但喉咙里没有腥腻的味道，其实还好。医生给他测了血压和心跳，又量了体温，确定情况基本还算稳定之后，让护士给他重新挂上点滴，又跟黎妍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打算离开。整个过程耗时大约十五分钟，该有的没少一句，不该有的没多一句，医生看起来很紧张，严煊看起来很别扭，黎妍看起来很尴尬。有对比才有好坏，齐二少在黎妍心中的魅力值陡然飙升，只希望他赶紧出差回来，分享这一刻的喜悦，也拯救一下这呆板的画面。
“严正远来过了？”得到消息的jack很快赶了过来，这几天他也是没日没夜处理严正远的事，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不好对付的主，于是更加佩服严煊跟他斗了这么许多年。“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在严煊说话之前，黎妍抢着把事情的前后说了说，左一个混蛋，右一个死老头的，看来之前被严煊打断，还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严煊半靠着看她生动的表情，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统统定格为一张张照片，不知不觉藏进心里，成为珍贵的记忆。
“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小心点好，那个老家伙不好对付。”结果jack也被带着说出“老家伙”三个字，“我会安排个人守这里，安全第一。”
“好！”黎妍使劲点了点头，因为严煊，她和jack瞬间亲近了不少。
严煊笑而不语，随他们安排，胃里的疼痛慢慢消退，虚脱滚滚而来，他暂时没有精力安排太多今后的事情，但已经开始思考。
不能消沉太久，他对自己说。
这次的重创，应该不全是坏事，虽然严正远会来反扑，给他或黎妍制造麻烦，但因为要忙工作室重新恢复的事，精力和时间难免会被牵扯。他可以以退为进，趁着这阵子严正远兵荒马乱，吸引住他的注意，用声东击西的法子，让黎妍有时间把根茎牢固地扎进土里……
盛睿辰那边他要去打声招呼，阮琳女士那里他也要稍许解释，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要重新和媒体报社沟通……拳头打出去一半收回来，自伤在所难免，就算严正远不咄咄逼人，他也逃不掉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好在这方面他有心理准备，不会太在乎……
要做的事很多，要顾及的关系千丝万缕，万丈高楼平地起，黎妍在盛愿最初的日子很重要，他会好好保护她，用他的方式。能力是允许的，但精力有些不济，身体问题是他眼下最需要克服的困难，假如这样随便想想就累得睡着了，还指望能做什么其他事，操什么其他心……
“嘘……”
看他静静地睡着了，黎妍和jack对望一眼，默契地噤了声，走出病房。
关好门，走廊上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然后相视而笑，终于安下心来。
“你好样的……”jack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赞许。
“比我想象中要容易些，前后想想，好像也没做什么……”黎妍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笑得有些羞涩。
“其实我最初见你的时候，对你还有些误解，现在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啦，事实上，以后我会不会继续跟他对着干，还说不定呢……”
“对着干也不要紧，有个人管管他，我们也省点心。”
“你也让我管他？怎么管？靠什么管？”
一场暴雨看起来那么糟糕，但雨后彩虹又是那么美丽。
生活也许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着，好坏更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