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那么亮，风多自在。
之后的日子，黎妍以为会过得很不自然，无论是在盛愿，还是在公寓，总能见到严煊，想想都有些窘迫。可真正过起来，她才发现，其实在公司他们很少见面，晚上回公寓楼见了面，也只聊些跟当天练习有关的话题。两人间的距离，像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像老师，像兄长，关心她照顾她，却也到此为止，不再有亲昵的举动，不再有过多的关怀，除了工作这个话题，再不说其他什么。
面对面，她常常在他说话的时候，抬眼看他，俊朗的容颜，严谨的分寸，伤病让他看起来气色不很好，但所有的关心和担心，因为两人间拉开的距离，而无从说起。
“你没事吧？多喝点水。”
“别忘了吃药，晚上别熬夜。”
说得最多，不过这两句，每次他都淡淡点头，跟她说他没事。
计划书的审核结果很快就下来了，黎妍通过，赵婉怡通过，唯独宁可没有通过。严煊没有给予宁可太多安慰，只说了句“有时候挫折不是坏事”，赵婉怡摆着略幸灾乐祸的笑容，好在没说什么奚落的话语，黎妍自然是陪着宁可，跟他说了许多话，那些朝气蓬勃的大道理，说到最后，真是还不如严煊那一句话。
“我是不会放弃的。”
宁可在稍微的垂头丧气后重展笑容，拍了拍黎妍的肩膀，跟她道谢，然后转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一整天没见。晚上回到公寓，黎妍主动找了严煊，问了关于宁可的发展计划为什么没通过的原因，严煊沉默了一会儿，跟她说没通过审核的发展计划有很多，公司有自己的利益权衡。
利益权衡？
一时间菜鸟对这四个字还不是特别理解，于是又追问了几句，心里想着要替宁可讨个说法。宁可本身的水准不必多说，执着的热情和每天的努力也是显而易见，比起赵婉怡，他实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换谁也接受不了吧？
“我知道，你认定了是朋友，就会尽力帮他，但你自己也不过是个新人，有没有替人出头的份量，这一点，你要搞清楚。”严煊又是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的话有些冷，很现实，也很残酷，“我帮你，不可能再帮所有你想帮的人，盛愿不是福利社，我也不是什么老好人。你管好自己，之后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没工夫跟你讨论这些别人的事。”
严煊的语气和“别人的事”这四个字，刺激到了黎妍，小性子上来，火气也跟着上来，像是大脑中有一根神经专门为朋友存在着，拧巴拧巴的，其他就烦不了了。
“不是别人的事，是我朋友的事，我就是来问个道理，并没有要你帮他！”
愤愤离开，虽然严煊说的话没有错，但冷眼旁观算什么？发展计划被搁置，对于热爱跳舞的宁可来说，其打击程度不亚于一盆冷水浇灭一个炽烈的火堆，而且赵婉怡通过了，那个除了脸和钱，什么都没有的大小姐，分明考核成绩比宁可差，对于未来也没什么梦想，只是功利地想要出名，却顺利地通过了！
脑子里全是宁可难过的样子，分明是那么活泼开朗的一个人。
想了又想，黎妍还是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jack，严煊那边走不通，也许jack这边她可以争取到一点什么。
“宁可的舞真心很棒，这样搁置总觉得好可惜……”
“开会的时候，ray有帮他据理力争，只不过很多事很复杂，完全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ray现在不在那个位置上，原本被他打压的家伙，现在成群结队反过来打压他，落井下石的人从来不少，他承担的压力和负荷，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现在基本每次开完会回来，他都跟脱了层皮似的……啊对了，他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你看着他一点，可能胃病又犯了。”
轰轰轰。
平地几声炸响，黎妍满脸通红，羞愧难当，恨不得拿头撞墙。从头到尾她关心着宁可，根本没有注意到严煊的神色，神经大条和粗枝大叶是一个意思，习惯了严煊的包容，她竟然开始有些骄纵，说了那么不懂事的话，是要多没心没肺？
冷静下来，黎妍面壁思过，一句一句进行了自我检讨，然后再次敲响了严煊家的门。
“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她承认自己不是个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的好菇凉，但总算还能知错就改勇于认错，希望不会显得那么令人讨厌。
“道歉？”严煊微愣，而后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嗯，刚刚我……”
“没什么，我了解你的性格，会说那样的话，也是正常的。”
“可是……”
“关键你要学会成长，提高对相似事件的判断能力，下次学会冷静一点。”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有点累，准备睡了。”
“严煊……”
“嗯？”
“你是不是胃疼？”
“……有一点，但我吃过药了。”
眼前的男人，略微苍白，有些别扭承认胃疼的样子，让她……心动过速。
肩膀上扛着重担，不叫苦，不喊累，不跟她这样那样说许多大道理，也不会因为她的少不更事跟她斤斤计较。
她忽然也很想努力了解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埋怨他的忽冷忽热莫名其妙。想要了解他说每句话、做每件事的理由，想要了解他的喜怒哀乐，想要了解他的恩怨情仇，想要……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不再一味只在他身边徘徊。
“我明天是不是就要开始为新ep忙碌了？”调整了一下心情，黎妍抬头，展颜而笑，“其他事交给你，歌曲的质量我来努力。”
“好，应该不会有问题。”严煊轻笑，跟她说了晚安。
她是何其幸运，比起赵婉怡靠钱靠关系，她有的却是盛愿严煊。
“宁可，今天都没看到你，后来去哪里了？”
“嗯，我去十七楼了……”
“嗄？十七楼？你为什么会去十七楼？”
“之后会在那边做小杂，下午又碰到了严煊老师，跟我说先学一些盛愿的规则和事项流程，也不坏……”
“宁可……我以为你会很难过。”
“当然超难过！不过不用担心，我是小强体质，原地满血毫无压力……舞还是会继续跳的，哪怕自己出钱。哦对了！我有跟你说快下班的时候我见到了alvis老师吗？真人，是真人！原来他跟严煊老师是好朋友，严煊老师还帮我做了引荐，我去，因祸得福了有木有！”
福兮祸兮，黎妍捧着电话呵呵笑了。原来很多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问题和面对问题的勇气，“有时候挫折不是坏事”严煊总是一句话切中要害，帅到不行。
这样的男人，她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可能……喜欢上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第二天中午，偶然一个抬头，她看到严煊拉着赵婉怡的手，行色匆匆地走进电梯里。那时候她刚刚在员工餐厅吃完午饭，瞥见这两人进了电梯，愣是呆站在电梯面前，看着那个亮黄色的数字，一个个叠加，加到了十七。
除了那一次硬闯，十七楼她还没有去过，严煊和赵婉怡手拉手的画面莫名刺眼，起初她归纳为那是她讨厌的女人，所以接受不能，后来发现，不是。
“喂，宁可，你在十七楼吗？”
“嗯，在的，怎么啦？”
“哦，你有没有看到严煊老师和赵婉怡？”
“看到了，两个人刚刚一起进了严煊老师的办公室，不知道在干什么，办公室帘子拉着看不到，门关着也听不到。怎么了？嘿嘿……有什么八卦可以聊？”
“什么八卦？我只是看到他们俩上楼……”
“诶，你说，这两人第一天也是一起来的，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当然不会！”
“怎么就不会？我看八成，你不了解男人……”
她确实不了解男人，才刚刚想要了解而已！不会第一件事就是了解到他喜欢赵婉怡这件事吧？什么品位！什么眼光！那种有胸无脑的女人，有什么好！
“不对，用哪里发音呢？嗓子堵住了？”
“对不起……”
“再来！你今天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
下午的声乐练习，被她的心不在焉搞得一塌糊涂，明天就要进录音棚录音了，以她现在的状态，肯定气死录音师不偿命！
“不好意思，给我十分钟调整一下。”向老师道了歉，黎妍走出训练室，想要透透气，清清脑子，却是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也来练习的赵婉怡。
“你刚刚跟严煊老师在一起？”忍不住就问了，想她那条直肠子，按严煊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沉不住气。
“嗯，是啊……怎么了？不行吗？”赵婉怡脸色并不好看，至少不是黎妍假想的“甜蜜蜜”。
“你们很熟吗？我是说，你们以前认识？”黎妍有些舌头打结，这种质问的口气，到底怎么来的？
“哼，难道只准你认识？我告诉你，严煊老师是我的，早晚是我的。”赵女王冷笑着宣言后，绕开黎妍，大步流星地走向她的练习室。
什么叫早晚是她的？黎妍心底一股无名火噌噌蹿起来，眼前画面不停重复着：
严煊牵了她的手，牵了她的手，她的手！
男人？男人都喜欢赵婉怡这种花枝招展婀娜凹凸的女人吗？黎妍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t恤加牛仔，一经对比，她的女人味在哪里？
“黎妍，训练开始了。”
训练室里的老师催她，黎妍应了一声，然后啪啪两声，用力拍了拍脸颊，心想这事回家再说吧，现在还是练习录音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他的命令，她也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