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薄情的世界，依然深情地活着。
“喂……”严煊在手机震动了两下后，接了起来。
“阿煊，出什么事了？”齐明宇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让妍妍听。”严煊略微沉默后，这样说道。
“喂？是我，我在听。”黎妍紧张地捧着电话，紧紧贴着话筒，生怕听漏了什么。
“妍妍……你让明宇带你去见范导演，不必说太多，就说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努力唱好主题曲……剩下的交给明宇，他会帮你说好话。”严煊的声音高高低低，时清时不清，像是信号不好。
“不是，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黎妍的心没有那么宽，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主题曲，已经担心他担心到吃不消。
“见完范导，跟明宇回仁里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就会去，到时候再说……”
嘟嘟嘟，严煊说完，挂断了电话，黎妍有些发傻，心乱如麻。
“他说什么？”齐明宇问。
“他说……”黎妍看着齐明宇，心里像是钻进了一窝蚂蚁，“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你要相信阿煊’？”
严煊挂断了电话，有些抱歉地向等在一旁的孙东擎笑了笑，孙东擎倒没怎么不高兴，反而对他扶着墙接电话的样子，表示了担心。
“这边，我们到了……”
“婉怡？”
严煊把孙东擎领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杂乱的景象让孙东擎皱眉，昏睡在地上的赵婉怡更是让孙东擎有些激动。
“沙发旁边有个小玻璃瓶……”进了房间关好门，严煊终究允许自己弯了腰，抬手压上痉挛的胃部，“婉怡被人教唆，喝了瓶子里的东西，也让我喝了……”
“是什么？”孙东擎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玻璃瓶，并且看到了里面残留的少许萤蓝色液体。
“我不知道，但会造成什么后果你应该能猜到……”
“……婉怡怎么会有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怎么会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咳咳，赵家家风严谨是出了名的，要不是婉怡极力坚持，她不可能进入娱乐圈。现在发生这种事，且不说赵家人的反应以及婉怡先前的所有努力会不会付诸东流，单就等她真正清醒过来，自尊心……”
“你是说，婉怡会在羞愧中钻牛角尖？”
“……嗯，然后黎妍会成为造就她痛苦的根源，遭到可怕的打击报复，而这件事本身其实跟黎妍一点关系也没有。”
婉怡和黎妍。
孙东擎沉默，暗自思忖，严煊的话半点没错。婉怡虽然骄纵任性，但从小就有着严格的家教和高贵的自尊，这件事显然是在chong动之下的糊涂举动。毕竟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知廉耻”和“下三滥”这七个字绝对足以毁了她的所有美好，转而走向黑暗的极端。不得不说严煊在处理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令他惊讶的自制力和冷静，没有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没有惊动宴会厅里的客人，甚至没有让赵家人知道……唯独找了他。站在他的立场，心理上没有包袱，处理起来会简单客观许多，同时婉怡对他一直信赖有加，言听计从。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赵婉怡还是黎妍，都是他没办法放着不管的对象，在这个前提下，严煊找他，无疑算是找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合适的人。
“如果十年前你就这样出色，阿情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沉默之后，孙东擎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站起身走到严煊面前，“不过这件事，黎妍没错，你却有错，否则婉怡不会被人教唆成这样，吃这些苦头，你说呢？”
“是的，你说得对……”严煊垂下眼，抿着发白的嘴唇笑了笑，然后轻轻放下压着腹部的手，微微挺直了腰背，“抱歉，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这一拳，是你应得的。”
“嗯，抱歉……”
一拳，严煊直面，并承受。
孙东擎没有客气，一记重拳挥进了严煊的肚子里，短暂的停留后撤开。
呼吸一窒，瞳光一散，本就强弩之末的严煊颓然前倾，扶着孙东擎的身体慢慢跪跌在地上，喉咙里抑制不住一阵痉挛，发出一长串如同抽搐般的剧烈咳嗽。
“剩下的我会处理，你可以离开了。”把赵婉怡抱到沙发上，孙东擎绕过严煊，开门打算回去宴会厅收尾，临走前终是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让这件事可以善终。”
“咳咳……”门关上，严煊看着地毯上星星点点的深色，慢慢止住了咳嗽，充血的眼底隐隐有些湿润，或许因为呛咳，或许因为疼痛，或许……
只是因为那一句“如果十年前你就这样出色，阿情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残渍，苍白的薄唇扬起了苦涩的弧度。
可惜这世上万事万物里，唯独没有如果。
“抱歉抱歉，小女今天太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我让ray先送她回家，晚宴会在十点钟结束，各位不要介意，请继续尽兴……”
赵婉怡的父亲再一次走上小舞台，把刚刚从孙东擎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宴会厅里的人。而事实上并没有人关心这场是生日宴还是什么，也没有人在意赵婉怡的去留，他们继续觥筹交错，继续谈笑风生，继续带着各自的面具，把握这样难得的机会。
“呵呵呵，既然连齐二少都出面了，难道我还能不给老齐面子嘛？”范姓导演搂着身边乖巧的年轻女演员，笑得满脸肉直抖，“对了，上次我们家老头子麻烦你大哥的事，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呢……”
“没事没事，能治好就是好事，大哥是个医生，给病人治病有什么麻烦。”齐明宇笑得讨喜，严煊交代给他的事，算是顺利搞定。
“呵呵……”黎妍跟在一旁笑得嘴角发僵，这些个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是复杂得她头大，而且眼下她的心里只惦念着严煊，送喝多了的赵婉怡回去什么的，着实又让她的“小肚鸡肠”酸了一把。
“黎小姐今天的礼服很别致……”
“啊……！”
黎妍正在兀自烦恼，身旁忽然传来了低沉的男声，她下意识地望过去，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孙东擎！这一吓吓得她稍许有些失态，不禁后退的那一步差点撞翻了刚好经过的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也差点崴了她自己的脚。
“孙董，其实妍妍正在筹备她的第二张单曲，《雏菊》。”齐明宇及时出手，托了把她的后腰，让她可以站站好。“这个造型基本就是为了单曲准备的。”
“雏菊？”孙东擎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然后爽朗地笑起来，“呵呵，听起来应该会不错，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心脏疯狂跳着，黎妍暗自深呼吸，面对眼前的男人，她很难冷静，妈妈的事在脑海里不断盘旋，男人仿若失忆般的怡然自得几乎已经激怒了她！难道不知道她是温情的女儿吗？她不信！
“你能遇到现在的严煊真好……”孙东擎像是看不懂她脸上的不快和眼里涌动的暗色，继续笑着说道，“虽然他正带着你走上锐利的刀锋，但他真的把你保护得很好。”
“严煊本来就很好，什么锐利的刀锋，我听不懂也没……”
“孙董，妍妍有些醉了，我先带她回去，失陪失陪……”
眼见那些沉不住的气就要爆发出来，齐明宇赶紧打起马虎眼，半拖半拽着黎妍离开了宴会现场。孙东擎看着黎妍倔强的背影，仰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眼底藏着没人懂的色彩，隐隐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阿情，你说她是黎放的孩子？
我不信。
“什么男人！怎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跟我说话？什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打赌他知道我妈妈最喜欢雏菊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啊啊气死我了！还好你拉我拉得快，那句什么严煊带我走上锐利的刀锋，他以为自己是谁？诗人吗？什么破烂比喻！”
“哈哈哈，好啦好啦，他可是孙东擎，你只要冲他吼一句，宴会厅里所有人都会齐刷刷看过来，很难搞耶……”
“看就看，我才不怕！”
“我怕行了吗？啧啧，真是横起来什么都不管的丫头，难怪阿煊反复交代让我照看好你。”
齐明宇一边开车，一边笑到嘴角抽筋，小丫头一路抱怨到现在，没完没了。他真是庆幸及时拉走了她，否则会是什么样的尴尬局面，想想他都汗颜。
“严煊？说到严煊我也憋了一肚子无名火，你说他到底在搞什么鬼？神秘兮兮的，跟那个赵婉怡……”
“不是说让我们在仁里等他，到时候再说嘛？你们这些小丫头就喜欢整天胡思乱想，能发生什么？也许就是赵婉怡喝多了作为男伴的阿煊送她回去，这不很正常？”
“我不管，我就是讨厌他的名字跟赵婉怡三个字摆在一起！”
“好好好，你这个烂摊子交给阿煊自己管，我现在是司机，只负责开车……”
一路上碎碎念，当着齐明宇的面，黎妍大大咧咧也不遮掩什么。今晚过得真是糟透了，不但站得腰酸背痛腿脚抽筋，笑得面部僵硬眼角长皱纹，而且憋了满肚子的不安不爽不开心，吃下去的那些东西根本没办法消化，梗在胃里难受得紧。
“齐医生！你回来了！”
停好车，两人并肩走进仁里医院，没走几步，迎面遇上了个护士，一见齐明宇，二话不说跑过来拽了他就走！
“你说什么？你说谁在抢救室！”
黎妍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当场倒地！说好了让他们等着的人竟然比他们先到了仁里！先到就先到了，竟然在抢救室是什么鬼！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只是恶作剧开玩笑！
“妍妍，你先别急。”齐明宇自然比黎妍冷静许多，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询问情况。
“具体情况您还是问抢救室里的医生吧，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胃穿孔，之前还出现了休克症状……”
胃穿孔！休克！
黎妍脸色煞白，手脚发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是说送赵婉怡回家的吗？先前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也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妥，这到底是……
“妍妍，你在外面等一下。”
“……我！”
只可惜没人给她解释，她被孤伶伶地隔离在抢救室的大门外面，“手术中”的红灯亮着，她无法想象那个男人躺在手术台上休克的样子，会不会很冷，会不会很疼？这些天她悉心照顾他，冷不得饿不得，好不容易看着他的胃一点点好起来，却转眼间因为一场晚宴毁得干干净净！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
猛然抓起电话，发抖的手指点了半天才点到了赵婉怡的手机号码，她要问清楚，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不要这样胡乱地猜！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结果，赵婉怡的手机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