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那么甜,比满天烟火还耀眼。
“我找他,是想他把赵婉怡送回家。”
“后来呢?”
“后来他找了司机送赵婉怡回家,我留下碰到了灌酒事件。”
“……那你为什么会换了一套西服?”
“那是因为赵婉怡喝多了,吐在了我的衣服上。”
“但最后赵婉怡爸爸说是你送赵婉怡回家,我……”
“我在发烧。”
严煊靠坐在病床上,见招拆招已经有点小吃不消,粗线条的黎妍遇上他的事并不好打发,这让他忍不住想要抱抱她,一方面没告诉她真相,他的心里难免有些内疚,另一方面看她那么在意他,他的心里堆满了感动。
“在发烧?”
“发烧”两个字成功地停止了絮絮叨叨的“盘问”,黎妍蹭到床边,一手摸上严煊的额头,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方的温度果然比她高不少。胃不舒服后他总是要发烧的,她这几天就得劲琢磨赵婉怡的事,又把这一茬给忘了。
第几次了?她总是迷迷糊糊的,一点也不温柔娴淑。
“妍妍,我并没有喜欢赵婉怡。”严煊看她微微懊恼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拉下她的小手,顺势把她拉进怀里。“我喜欢的是你。”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告白让黎妍面红耳赤,舌头打了结,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知道,那个,刚刚问那么多,其实,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知道,有不明白的事就来问我,听我解释,是因为你信我。”严煊闻着她发梢上淡淡的清香,轻柔地笑着,“就像上次,严正远跟你说,我编造了考核的题目,你那么生气难过,还是选择了直接打电话问我。”
“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那次也把你折腾得够呛,其实严正远的话我就压根不该听,不过……”黎妍把脸贴在严煊的胸前,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问道:“不过,我不明白严正远为什么一直那么对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你们毕竟是父子,不是吗?”
“想听吗?故事有点长。”
“……想听。”
黎妍以为严煊至少会也犹豫一下再跟她说,因为她问了齐明宇和jack,他们都说严煊从不说自己的事,他们只知道个大概,细节部分严煊藏得很深。但那天傍晚,严煊抱着她,一边发着烧,一边毫不避讳地缓缓说出了他和他爸爸之间的“恩怨情仇”。
原来,父子间并不是因为什么误会,而是因为偏见。
“整件事,要从我外公说起。”
严煊的外公也是搞音乐的,在国内一所知名的音乐大学里当教授,曾经是严正远的导师。严正远在音乐方面是有才华和天赋的,一开始严煊的外公很欣赏他也很喜欢他,作为得意门生,几次邀请他回家吃饭,进而让他认识了自己的女儿,严煊的妈妈。但渐渐的相处下来,严煊的外公发现,严正远急功近利,凡事喜欢走捷径,热爱的并不是音乐本身,而是音乐给他带来的名和利!严谨固执的外公认为,音乐是最纯粹的东西,心里有杂念的人,就算有才华有天赋,也无法获得成功,从此带上了偏见。之后无论严正远怎么努力讨好,怎么赌咒保证,外公都对他嗤之以鼻不理不睬,渐渐地,两人间就产生严重的隔阂。但事情发展到那个时候,严煊的妈妈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严正远,爱情本来就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所以即便严煊的外公极力反对,两个人还是结了婚。
“那个时候,严正远或许并不爱我妈妈,只是为了报复外公罢了。”
为了结婚,严煊的妈妈和外公闹翻,离开条件优越的家,做了钢琴老师,和严正远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还算过得去。两人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严煊,严煊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音乐和节奏的敏感,严正远很高兴,但这个时候,外公因为担心小严煊受严正远的影响,也变得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故而以出钱给严正远搞音乐制作为条件,接了小严煊到外公外婆家接受严厉且良好的教育。
“外公很疼我,几乎有空就会陪着我,妈妈说,我的性格脾气都跟他很像。”
像极了外公的小严煊六七岁的时候,已经能把钢琴弹得很好,但就是在他七岁那年的一次聚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小小的他拒绝了弹奏严正远写的歌,他说:这首曲子有外公最讨厌的华而不实。说这句话的小孩子,当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甚至连华而不实真正的涵义都不十分懂得,只不过是深受外公喜好的影响罢了,但对于严正远来说,那一句话无异于当众被扇了一个耳光,响亮得让他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跟外公如出一辙的小鬼!
“从那件事之后,妈妈意识到问题比她想象中严重,就接我回家住了。而住回家之后,我才知道妈妈过得有多辛苦,严正远有多不负责任。”
那个时候严煊还小,但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很多事他虽然不懂,但看得多了总会记在心里,比如严正远常常不回家,回家就问他妈妈要钱,又比如严正远心情不好回来,会砸家里的东西,和妈妈争吵,吵得凶了甚至会动手打人……除此以外,严正远从来不关心他的学习生活,对他的音乐才华也总是冷嘲热讽尖酸刻薄,而小严煊秉持着外公教的“被打痛了就打回去”这样的道理,每每也不逆来顺受,严正远打压他,他就寒碜严正远,两人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甚至打起来,或许在严正远眼中他从来不是他的儿子,只是外公派来继续折磨他的小恶魔。
“外公其实可以算是被他气死的,虽然妈妈始终坚持不是。”
严煊的外公死于心梗,在小严煊因为被严正远生生打断了腿,而错过了一场很重要的比赛之后不久。外公的死对严煊打击很大,这也是之后他和严正远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完全不能调和的原因。
“抱歉,我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
“严煊,别难过……”
故事说到严煊妈妈的车祸,就没再继续下去,黎妍看着严煊眼底那抹深藏的痛苦,心里绞着疼,却又没办法替他分担,只好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吻了吻他的额头。亲吻额头是祝福的意思,她希望他从此不再独自悲伤,希望她可以走进他心里,堵住他心上那个大洞,不要再让冷风往里面死命地吹了。
夜深人静,这个复杂而令人唏嘘的故事让黎妍久久无法平静,说到底严煊有什么错呢?当初严正远大可以拒绝外公出资帮他搞音乐,自己带小严煊生活,不就没有之后的所谓严煊像外公来折磨他的事了吗?可是黎妍又不禁庆幸,小严煊被外公接走关爱了七年,很难想象,从小到大一直跟着严正远的严煊,到了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应该,不会是她喜欢的样子。
轻轻叹了口气,黎妍蹑手蹑脚从简易床上下来,悄悄走到病床边上,偷偷看严煊熟睡的眉眼。温度降了些,但烧还没有彻底退,这次胃穿孔和休克大伤了元气,已经睡了三天,他还是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动不动就会显得很疲倦。说到元气大伤她又想到喝酒,之前他跟她讲的那些解释,有合理的地方,也有不合理的地方,细细想总觉得有点绕有点不真实,但她已经决定相信他,相信他跟赵婉怡之间没有什么,相信他就算瞒着她,也有瞒着她的道理。
“呐,看在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了,好不好?”
小声呢喃,黎妍握了握严煊摆在被子外面的手,细细打量。漂亮的手指,修长白皙,没有干体力活的粗糙,只有一些乐器磨出来的茧子,比她的手要大出许多,最关键的是指甲总是修剪得很干净。她喜欢他略微的洁癖,喜欢他清爽的气息,偶尔淡淡烟草味也不讨厌,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胃太糟糕,那个宴会上端着高脚杯的样子,她也蛮喜欢的……
“大半夜不睡觉……”手指微动,轻轻回握了她的小手,严煊笑着睁开眼睛,看着扰人清梦的小丫头。
“啊抱歉,吵醒你了!”黎妍吐了吐舌头,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还没彻底退烧?”
“一般情况下,明天会好,咳咳……”喉咙不舒服,严煊低低咳了咳。“我有点渴,帮我倒点水。”
“得令……”黎妍倒了开水,又兑了点冷开水,回头看严煊已经撑着坐起来,“胃里还难受吗?”
“还好。”严煊慢慢把水喝下去,胃里的闷痛他是逃不掉的,恢复期人并不会特别舒服,“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心里面乱乱的,但具体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嘻嘻……”
“是因为我的事吗?我还是第一次说给人听,没想到说出来轻松了许多,呵呵,原来压力转到你那边去了。”
“没有啦,我也很高兴,能做你的第一个听众……”
“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严煊侧身,扶着她的肩膀,吻了吻她,浅尝辄止,然后抬眼看她满脸迷人绯色。
“……嗯?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谢谢你之前拉住了我,才让我没有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严煊……”
“嗯,要不要一起睡?”
“诶?”
“不是睡不着吗?要不我给你哼个摇篮曲?”
“什么摇篮曲!我又不是小孩子!”
抱着她,虽然有难言的折磨,但也有无尽的温暖,原本以为是她一直在依赖着他,现在看来,他对她的依赖也一点不少,甚至,有可能更多。
“妍妍早,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哦……”
“嗯嗯,小茵姐早,因为昨晚做了好梦……”
“哈哈,那今天继续加油咯……哦对了,晚上我们打算一起去看严煊老师,你要不要一起去?”
“嗯,要的。”
“大家正在苦思冥想送他什么,根本不知道那个扑克脸家伙喜欢什么,问jack竟然也不知道,我真是觉得没辙。你们小年轻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不然选礼物的事就交给你和宁可?”
“不行,两个土包子能选出什么好礼物!”
说话间,赵女王的声音忽然钻进来,黎妍转身看她,她也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件事交给我和黎妍好了,男生会选什么礼物……喂,中午有没有空,我们出去买。”
“嗄?哦哦,有空。”
忽然的邀约让黎妍有些措手不及,赵女王依旧高高在上,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是她想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