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交给我,请你相信我。
四方的练习室里,黎妍正在压腿弯腰做准备活动,今天没有什么通告,严煊给她穿插安排了舞蹈课和创作课。按照惯例,黎妍早了十五分钟到练习室,换好衣服,做开手脚,等着老师过来,结果老师还没来,赵婉怡推开门,走了进来。
“嗨,有事跟你说。”赵婉怡穿着盛愿配发的t恤长裤,长头发扎了高高的马尾,看来也是上午有练习课,“明晚有空吗?”
“暂时没有通告,怎么了?”黎妍停下动作,有些不解。
“明晚有个酒会,孙伯伯让我邀请你参加。”赵婉怡拉不下脸求人,赶紧摆了一副并不是我想邀请你的样子出来。
“孙伯伯?”黎妍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不会是孙东擎吧!
“对啦,就是孙氏集团的董事长。”赵婉怡嫌弃地看了看黎妍的呆样,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知道点孙伯伯和你妈妈的事。”
“什么?你知道什么!”黎妍惊讶不已,等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激动地拉住了赵婉怡的胳膊,“不、不好意思……你说他们俩什么事?”
“其实孙伯伯比你爸爸更早认识你妈妈……”赵婉怡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这件憋了许久的事告诉黎妍,“有次孙伯伯酒喝多了跟我说,他十七八岁的时候有阵子因为身体问题休学,在老家住过一段时间,你妈妈就住他们家隔壁,两人那个时候就认识了。”
“……!”轰轰轰,赵婉怡这些话对于黎妍来说不亚于天打五雷轰,她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成名之后被有钱的孙东擎玩弄,没想到竟然是……认识的?
“我知道的很少,孙伯伯也就那次在我面前提到你妈妈,不过我觉得……咳嗯,只是我觉得昂,孙伯伯和你妈妈是有感情的。”后一句话,赵婉怡是压低了嗓子凑在黎妍耳边说的,“他和潘阿姨是政治婚姻,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是的,这件事黎妍知道。严煊曾经跟她说过,孙东擎和潘梅算是政治婚姻当中的典型案例,当年孙氏财务吃紧、资金链断裂,差点宣告破产,正是孙东擎娶了双鼎国际投资公司的掌上明珠潘梅,强强联姻,注入重金,这才拉了孙氏一把,转危为安,度过最困难的日子。之后的发展,孙氏顺风顺水,如虎添翼,起死回生后,股价市值蹭蹭翻倍,再到潘梅父母过世,潘梅按照继承权获得双鼎股份,转手就全部给了孙东擎,一副死心塌地的中国好女人模样,曾经一度广为流传。
“……所以,他为什么要邀请我参加酒会?”黎妍咬了咬牙,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她可以之后跟严煊商量,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孙东擎让她参加酒会的目的和意图。
“他没说,但我猜应该是想给你今后的发展铺点路……”赵婉怡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理论,在她看来,不管温情和孙东擎是不是真爱,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不对的,但孙东擎现在想要弥补黎妍的心情,她又能够理解,毕竟是故人的女儿,而且曾经发生了那么多是非曲直。
“他……”黎妍想问的问题其实有很多,但这个时候舞蹈老师进来了,两人的对话只好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再说。
一上午的舞蹈课,黎妍都是心不在焉。妈妈的事似乎比她想象中复杂,孙东擎比她妈妈大十岁左右,也就是说孙东擎认识她妈妈的时候,她妈妈才七八岁,那样的年纪应该还什么都不懂,会发生什么呢?说是因为身体问题休学,那么住了一段时间是多久?离开之后两个人还有没有联系?假如一直有联系,会不会发展出什么感情,假如一开始就有感情,是不是因为后来孙东擎娶了潘梅,所以……
胡乱假设猜想,搞得黎妍几乎就要疯了,等到舞蹈老师很不满意地训了她一顿宣布下课后,她就迫不及待打了电话给严煊,把赵婉怡说的话,还有她自己胡思乱想的问题,统统一股脑儿抛给了严煊,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解答,毕竟当年严煊是跟她妈妈十分亲近的人。
“我并不知道你妈妈以前认识孙东擎。”这是严煊的回答,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接着说道:“看你爸爸当年的反应,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你们都不知道?是……妈妈故意隐瞒了吗?”黎妍更加不解,这种事为什么要隐瞒,是怕误会,还是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
“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这件事可能只有孙东擎知道。”严煊谨慎思量,一直以来,他虽然对孙东擎初遇温情时就对其关爱有加的行为表示过疑惑,但两人的经历有天壤之别,应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是事实。但假如真如赵婉怡所说,两人有过一段过往,那么就不必再用“一见钟情”这么牵强的理由来解释当年的一切了。
“只有他知道?不行,我要去问他,我要搞清楚他和妈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黎妍焦躁难安,她实在无法接受有关妈妈可能并不爱爸爸的假设。
“无论什么关系,你妈妈爱的都是你爸爸。”严煊的声音坚决而不容置疑,一下子就猜中了最让她惊慌的部分。
“为什么?看起来分明孙东擎各方面条件都更好,而爸爸……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妈妈心里真正爱着的是爸爸?”黎妍一方面想要相信,一方面又纠结着怕有万一。
“没必要比较,这不是谁更好的问题。”严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黎妍骨子里其实有点悲观主意,出了事会不由自主往最坏的方面去想,“我对这点很有信心,你相信我,我的判断不会错。”
“……”严煊的语气和语调,稍许抚平了黎妍的狂躁不安,冷静了一会儿,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胡乱激动,然后对严煊说:“希望你是对的。”
“这件事我会找人去你妈妈以前住的地方查,你不必担心。至于明晚的酒会,不要去。”
“不要去?”
关于酒会的事,严煊的回答多少让黎妍有些吃惊,按照之前说好的,他们不就是要慢慢引起孙东擎的注意,一点点靠近他,然后诱出潘梅,找到当年的真相吗?明晚的酒会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严煊让她拒绝,是因为他不在她身边的原因吗?
“嗯,不要去。对方没反应的时候,我们要主动出击,现在对方积极起来,我们反而要向后退退,这件事不能太心急,欲速则不达。”
“……好,我知道了。就是,这样赵婉怡可能会不高兴。”
严煊的话,她肯定是听的,还没准备好就盲目靠近那个危险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办法。虽然她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她的直肠子急性子一定要压压压,不能轻率地捅娄子,折腾出什么烂摊子。
“所以说,你不去?”
“嗯抱歉,我后来想到约了朋友过生日。”
“谁生日?你生日?”
“不是,是朋友的生日。”
赵婉怡果然很不爽,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瞬间就阴沉下来,就差没说她不识抬举。转眼间,这件事就黄了,黎妍看着赵婉怡离开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像是白白放走了近在咫尺的真相,虽然她并不确定参加了酒会就能问到什么。下午的创作课也是上的一塌糊涂,下课后她没敢回十七楼面对谁,急匆匆喊了小胖,看看没什么其他事,就一头钻进了紫苑,关门挺尸。
无形的压力来的有些突然,太过沉重,孙东擎就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坚强了,结果忽来的无助感又让她止不住思念严煊,想要依赖他,依靠他,没他不行……
不行!这样不行!
拿了手机,电话拨通的瞬间被她掐断,绝不能在这种情绪下打电话给严煊,她会忍不住表达她对他需要,然后严煊肯定不放心,赶火车回来,那么所有的休假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
扔开手机,黎妍火烧心般在床上辗转,越想越乱,完全沉不下气来。焦虑了十来分钟,她跑到卫生间接了一脸盆的冷水,然后把整张脸埋进去,想让自己冷静冷静。事实上,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烦恼什么、担心什么、不安什么、害怕什么,只知道一提到孙东擎,她就会抑制不住发抖,会再次想起妈妈的事,那地狱般的画面,无止无尽的折磨。
哗啦。
在水里吐了一堆泡泡,氧气用光,黎妍抬起脸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完全冷静不下来也是醉。
喀拉。
玄关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黎妍浑身一抖,心里一颤,脸上的水擦都没擦,就噔噔噔跑进了客厅。
严煊穿着浅色短袖衬衣和卡其色长裤,正在玄关换拖鞋,听到动静后抬头,正看到她一脸湿哒哒跑来的样子。
“你、你怎么回来了?”黎妍又惊喜又担心,算算日子,严煊去茶园不过才一周时间。
“回来看看你。”严煊换好拖鞋走到她面前,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疲倦,“我怕你今晚会做噩梦。”
“严煊……”黎妍微微仰头看他,心里涌出许多情绪,有感动,有甜蜜,有依赖,也有不安。
虽然很难,但她总要学着自己面对,妈妈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抬腿跨过去的一道坎,谁也帮不了她。严煊的存在,只会让她软弱地继续逃避,每次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了,但到了下一次,下下次,她还是会狼狈不堪。严煊不可能永远成为她的护身符,她也不可能永远躲在严煊身后畏畏缩缩,本来这次她是打算……
“脸上怎么这么多水?你在做什么?”严煊抬起大手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掌心的灼烫让她心里愈发慌张难受,这人还在发烧。
“说好了休假干嘛跑回来?身体都还没好,来来回回坐车,不辛苦吗?”黎妍握住脸颊边严煊的手,缓缓低下了头,“你应该试着更相信我,相信我会好好处理,毕竟在认识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面对。这点风浪我可以承受,你这样一声不响地跑回来,反而令我难堪,就好像我那么脆弱,无时不刻都需要保护和照顾。”
“我当然相信你,傻瓜……”严煊伸手把她抱进怀里,这些话她是说给他听,大概也是说给她自己听,想要坚强,也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但我今天一定要回来,今晚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因为所有事我都可以放手让你自己承担,唯独你妈妈的事,涉及那天在天台的事,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
黎妍只觉得呼吸一窒,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恍惚间,眼前的画面陡然变了,头顶仿若触手可及的蓝天,四周如同悬崖峭壁的边缘,砰然而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什么人拉着她让她去看,而又是谁张开了双臂紧紧抱住她,给了她无尽的温暖。
“放心,我就回来陪你几天,不会让公司那边知道,等你情绪好点了,我会再回茶园。你看,我什么行李都没带回来,并不是就此放弃休假的意思。”严煊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的僵伐。事实上不要说黎妍,就连他自己遇到孙东擎三个字也会忍不住心里发慌。
“其实……”黎妍缓了缓情绪,伸手回抱住严煊的腰,埋着脸闷闷地说:“其实看到你回来,我特别高兴。”
“我知道……”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的乖巧,严煊眼底漾出许多温柔,深邃的黑眸里沉淀着爱意,一直沉淀到心里,“我也很想你,能这样抱着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