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了一遭，却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将贺子晟请到自己的办公室，避开了周遭的那些个人。
贺子晟的心简直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说的话不能告诉贺家人，难道文言的病情很严重吗？
“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贺子晟急切道，他直接忽略了医生请自己坐下的那个手势，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浪费这每一分每一秒。
医生似是沉思了半晌，才开口缓缓道，“我检查了一下，你老婆似乎没别的不妥，说话时的意识也很清醒，条理分明，不像是大脑出了问题。当然，我们可以照个x光或做个ct来看看大脑是否受到伤害，这就要排在下周了。不过依我来看，没什么必要。”
贺子晟拧着眉，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没问题？那怎么我老婆连我都不认识了？”想到文言刚才看着自己时那一脸陌生的表情，贺子晟感觉自己简直心痛到无法呼吸了。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问题。”医生立马接上了贺子晟的话，“我听说你老婆在入院之前曾经被人绑架，那肯定是受了不少苦头的。你想想，本来生孩子就是一件酷刑，更别说在阵痛的时候还不知道前路在哪，受了刺激，因为自身对伤痛的免疫，而暂时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也是正常的。这在医学上被称之为“选择性失忆”。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悬乎？不过是你老婆痛怕了，选择性遗忘而已。”
“选择性遗忘？”贺子晟的双臂撑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挺直的背脊弯了些，“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刚才跟病人聊了一下，发现她对过去的大部分事情都有印象，只除了最近这一年。她记得自己在国外留学，记得跟家人的关系不怎么好，唯独忘了自己结过婚，并且刚生下一个宝宝。”
“忘了自己结过婚……”贺子晟一时没法接受医生说的话，只像个复读机一般，一遍一遍重复着。
“刚才她得知自己结婚生子的消息，好像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情绪受了很大的波动。也对，本来生孩子就是一个女孩从一个女人蜕变的过程，你说她本来虽然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冷不丁一个失忆，就一朝打回了解放前。你想想啊，要是一个女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做了妈妈，还跟一个陌生人结婚了，这要放谁身上都接受不了吧！”
贺子晟终于消化清楚了医生的这番话，文言确实是忘了自己，忘了他们的这一段过去，他很难过，可现在却不是应该难过的时候。
“医生，那我老婆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
“这可真说不准。”医生翻了翻自己眼前的诊断报告，“虽然失忆这种情况在电视上很普遍，可我在现实生活中碰到这种情况还真的不多。但是据后续回访，有些人可能会恢复记忆，但也有些人，就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了。你们这情况倒还算是好的，你老婆只失去了近一年的记忆，要是失去了之前二十几年的记忆，那你们可就更麻烦了。”
贺子晟苦笑着，如果可以，他倒真希望文言忘记的是前二十多年的记忆，因为那段记忆里的她，可怜又无助。可这一年，他明明已经陪着文言创造了许多新的，美好的回忆了啊，为什么偏偏就把她这段最美好的一年给剥夺了呢！
“你也想开点，你们还年轻，大不了重新认识，重新谈恋爱呗。”医生笑了起来，一脸轻松，年轻就是好啊，有无限的可能。
贺子晟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照医生说的那样办了。他有信心，可以让文言重新认识自己，再重新爱上自己。其实静下心来想想、文言忘记了这段记忆也好，这样她就不会记得自己生孩子的痛，和看到枪击时的恐惧了。一想到文言当时见到绑匪们狗咬狗，甚至有人直接死在她面前时的那番绝望，贺子晟便有着万般无奈，万般不忍。
“谢谢医生。”
回到病房时，贺家人正往外走，或许是见文言认不出他们来，于是一个个便也没了兴致，早早散了。
见到垂头丧气归来的贺子晟时，贺子铭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看着贺子晟以示安慰。一直以来，他都颇为羡慕贺子晟和文言两口子的这段感情，他总觉得于这么多人中，被强行撮合的一对，像他们俩这般好运的，实在是少得可怜。可没想到如此好运的一对夫妻，也会经历这样的变故，实在是造化弄人。
贺子晟虽素来与贺子铭不太对路，可也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善意。
“放心吧，我没事。失忆而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的。”贺子晟强颜欢笑，“你们快回去吧，这一大早出来，也够折腾人的。”
“子晟，文言出院后还要坐月子。坐月子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你一个大男人，很多东西都不懂，要不这样吧，你把文言接到家里来，阿姨帮你照顾她，好吗？”吴娅边假惺惺说着，一边看了眼贺老头，当得到贺老头颇为肯定的眼神后，她就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你放心，文言来了贺家，阿姨一定给她把身体补起来，不会让她再像以前那样瘦巴巴的。”
贺子晟知道吴娅与文言早就看对方不顺眼，眼下吴娅这般虚伪，他当然也看得出她的司马昭之心。可贺子晟累了，他实在不想与吴娅上演着家庭版的宫心计，他摆摆手，“谢谢阿姨的关心，我们心领了。我给文言请了月嫂，一定能照顾好她的。文言这个人爱静，还是让她一个人在自己家里舒服些。”
言下之意便是在讽刺吴娅了，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强行抑下自己的不满。
“行，那你就要多多操劳了。你们自己小两口住也好，好好培养感情，文言也能早点记起你是谁。”吴娅看起来倒是不在意贺子晟的拒绝，满脸的云淡风轻。
“那你好好照顾文言，注意自己的身体。爸先回去了，等文言做好月子，记得来家里吃饭。”
送走了贺家人，贺子晟松了口气，眼下他终于有时间有机会和文言好好聊上几句了。
贺子晟的手刚触上病房的门把手，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李欢欢和文言的交谈声。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贺子晟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得清。这若是平日里，他肯定不会在外面偷听人家在说什么，可今天不同，贺子晟迫切想要知道文言怎么评价自己，如何看待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文言，怎么妈跟你说的你都听不进去呢？你和子晟的感情真的很好，与一般的商业联姻真的不一样。”李欢欢解释了半天，可文言就是不相信她说的，没办法，李欢欢在文言心中就是这么个虚伪而又坏心眼的存在，这形象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文言沉默了许久，唇角轻轻勾起，她讽刺道，“我现在是叫你一声妈，可你扪心自问，我们俩的关系与一般那些正常的母女感情能相同吗？你为什么一直说我跟那个所谓的老公感情很好，你到底收了他什么好处？”
文言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她接受自己已婚已育的事实，可这不代表她能相信李欢欢说的一切。
说什么他们两个人情比金坚，开什么玩笑？难道真的当她是个傻子吗？
“我知道，有钱人家的女儿大多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姻，更别说我只是文家最不受宠的孩子。我的存在不就是帮你们去获得某方面的好处吗？怎么，是不是他们贺家又有哪块地皮要与文氏瓜分利益了？”
文言这话说得确实有攻击性，若是过去的李欢欢，必定早已竖起了全身的刺与她对抗。
“文言，这一年里我们家发生了很多事，你和我，和文冰的感情早就相处得很融洽了，不像以前那样对立。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你对我有成见不要紧，可是子晟却是无辜的，你们俩很好，而且又生了个可爱的大胖小子，不要因为你自己的任性，而做伤害人家的事情，好吗？”李欢欢苦口婆心，只差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得劝说起文言来了。
可文言固执，骨子里认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眼下虽然李欢欢如此诚恳，可文言却始终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
文言垂着头，也不回应李欢欢什么，只是绞着自己的手指，一声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