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一家大小共同出行，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光是儿童安全座椅便已经占了一个大位置，贺老头便没叫上司机，回程的路上也由贺子佑开车。
或许是因为刚当上爷爷的缘故，这会儿贺老头与往常不同，一路上笑眯眯的，连带着整个车厢里的气氛也愉悦了许多。
“爸爸，我觉得小侄子真可爱，他以后会在家里陪我一起玩儿吗？”贺子珏还心心念念着那个比自己还小好几倍的小婴儿，“等小宝宝长大了些，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上幼儿园了。”
幼儿园，这真是个充满神秘感的地方。自从吴娅告诉过贺老四，过不了几个月他就能去幼儿园上学去了，贺老四便每天从早到晚盼着去上学。
“傻孩子，等二哥的儿子长大了，可以上幼儿园了，你都快从幼儿园里毕业了。”吴娅摸了摸贺老四的头，温柔道。
“毕业？什么是毕业？”贺老四童声童气地问道，话一出口，他又像是自己领会了一般，“因为我比小侄子大，所以我们不能一块儿上幼儿园。”他的语气有些沮丧，但很快贺老四便又振奋了起来，“没事！我还能认识其他的小朋友。”
贺老头哈哈大笑了起来，贺老四这样乐于与人交际的性子深得他心，他有预感，这孩子长大了肯定不会像贺子佑那般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大场面。
“子珏就这么喜欢交朋友啊？家里那么多人陪着你一起玩，还不够吗？”贺老头打趣道。
贺子珏垂下了头，绞着自己的小手指，“家里的都是大人，子珏想要认识新的小朋友，要是小侄子也跟我一起住就好了。”
“这孩子。”吴娅充满怜爱地看了贺子珏一眼，转而对贺老头说道，“有一回带他去王太太家参观了一次，他看着人家儿童房里有两张床，上下铺的，两兄妹住在一个房间里，热闹得很，子珏也不知道有多羡慕。”吴娅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年纪大了，否则要是再给子珏生一个年龄相仿的弟弟妹妹，陪着他一起长大，就再好不过了。”
贺老头似乎是深有同感，“就是啊。看子佑他们兄弟三人，年纪都差不多，小时候一起去学校上课也互相有个照应做个伴。”他有些遗憾，别说吴娅没法子再受孕，就是他自己，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贺子铭听着这老两口还寻思着再给家里添个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转头对着车后座的吴娅笑道，“妈，你就别折腾了。这会都当奶奶了，该收收心了吧。”
一听贺子铭这话，吴娅笑开了花，她佯装嗔怒地拍了贺子铭的脑袋一下，“就你话多！怎么，你妈就这么老了吗？”
贺子佑开着车，这一家子人旁若无人地聊着闹着，恍惚间他有一股自己只是个司机一般的错觉。他幽幽叹了一口气，谁让自己的老妈死得早呢？否则现在享受这一家子温馨时光的，可不就是自己了吗？
贺老头却没注意到贺子佑在伤春悲秋些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责怪这小子如此不合群，坐在车里就像个拼车的，让人心中凭空生起了些忍不住的烦躁。
他不禁想着，要是贺子晟也在就好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贺老头念起了贺子晟的好，总觉得他是自己这几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你说，子珏这么喜欢小侄子，要是子晟能带着文言和孩子回来住就好了，这样咱们家才能重新热闹起来啊。”贺老头望着窗外，慢吞吞道，“如果他们愿意回来住，那一家子人才是团团圆圆呢。”他满脸落寞，活像个孤独的独居老人。
吴娅正听着贺老头这么说着，抬起眼皮便与车内后视镜里贺子佑那阴冷的目光撞上，她嘴皮子一掀，“就是啊，家里是愈发冷清了。以前还有文言和刘慧跟我聊聊天，现在家里就我一个女人，真是无趣极了，总不能让我找那些厨房女佣谈天说地吧。”
贺子佑终于忍不住了，冷哼道，“阿姨，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心跟爸爸提醒什么呢。谁不知道你和刘慧水火不容，平日里就连在楼梯过道上撞见也谁都不睬谁的，这会儿怎么反倒怀念起她来啦！”
吴娅一时间失了语，贺子佑说的是事实，再多加辩驳反而显得她自己胡搅蛮缠了。
她干笑着，“一时感触嘛，只是觉得家里人越来越少，寂寞了点。”
贺老头被吴娅这么一提醒，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最开始的时候，家里可是有好多人的，贺子佑两口子，贺子晟两口子，再加上他们自己几个，光是吃个早餐这餐桌边就围满了人，多热闹啊。可现在，人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他不禁有些无奈，这该不是老贺家慢慢衰败下来的象征吧？
“子佑，你阿姨说得没错，刘慧平时虽然话不多，但真要少了她，家里还真是空落落的。”贺老头淡声道，一时间，他发现自己对刘慧的怨念似乎被时间或是喜悦冲淡了不少。
“空落落的？”正值红灯的等待时间，贺子佑斜眼用余光瞥着副驾驶的贺子铭，“空落落的能怪我吗？”
言下之意，便是责备贺子铭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的事情了。贺老头神情一僵，转而低下了头，刘慧和贺子铭的事情让他屡次感到不安与自责，他总觉得是自己教子无方，才让这家变成如今这样，家不成家。
“那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去把离婚协议给签了？我看刘慧这性子，离婚手续倒可以从简了，她不像是会贪图我们家什么。”贺老头慢条斯理道，与刘慧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她的性格贺老头多少有些了解，这次红杏出墙算是个意外，不过这丫头，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总不至于这么多吧。
贺子佑哼了一声，“贪我们家的东西，她还要脸吗？如果刘慧真想跟我争些什么，那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们家的邻居都知道她的丑事，有多大闹得多大，我看看刘慧还怎么嫁得出去！”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收紧，似乎眼前这个方向盘就跟刘慧一般，可以任他发泄情绪。
贺子铭与吴娅自知理亏，也便不再说话，吴娅像个没事人一般逗弄起了贺老四来。以前不知道是谁说过一句话，还真没错，那人说孩子总能为人们化解尴尬与矛盾。这不，贺老四不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妈妈，一会儿我们回家之后，我能吃个冰淇淋吗？今天在医院的电梯里，我看到一个小朋友，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他都能吃冰淇淋呢！”贺老四眨巴着眼，小嘴巴一开一合的，煞是可爱。
“可以啊，今天子珏这么乖，妈妈就给你奖励一个冰淇淋吧！”吴娅尖着嗓子说话，听得贺子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将脸凑到了贺老四的面前，“子珏想吃什么味儿的冰淇淋？香草味的好不好？”
“不要，我想吃巧克力味的！”贺老四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边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贺老头望着他们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皱着的眉便也舒展开了些。刘慧走了就走了吧，大不了以后再娶个贤惠的大儿媳回来好了，至于子晟，贺老头暗自思忖着，一定得找个机会让他们举家搬回来才好！
没错，一定要想个办法让自己这一大家子人共同生活！贺老头打定了主意，心情便舒坦了许多。
正想通了这困扰自己已久的大难题时，贺老头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手机举到耳边，“刘特助，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刘特助说了些什么，贺老头的脸色愈发差了，他沉着声音缓缓道，“知道了。”而后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见贺老头不说话，吴娅将自己的身体倚了过去，柔声问。
贺老头却压根没理她，瘪着嘴，望着前方。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又严肃，贺子佑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似乎有一道火辣辣的眼神，几乎想要刺穿他的头顶。
他的手心与后背不自觉出了许多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