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洋，医生来了。”白薇急切地推开林小凯的房门，带着医生走了进来，她转而望向医生道，“何医生，麻烦你给小凯看一看。”
林曲洋忙站了起来，给何医生让了个位置，只见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着的医药箱和一些医用设备摆在地上，拿了几样出来凑近了小凯。
“医生，小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刚才看他好像吐了些白沫出来。”林曲洋站得远远的，给医生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想着或许林家在几个月后便要迎来一个新生婴儿，而小凯就要做哥哥了，林曲洋有股说不清的感觉，不知道是愧疚亦或是其他，因此他便拿着几本故事书陪在林小凯床边许久，试图冲淡去自己的那份歉意。林曲洋知道自己对不起小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疏忽，小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日子总要过，人生也得这样按部就班地往下走，总不能因为小凯，他就从此止步，停滞不前。
“状况很不好。我之前预料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医生收起了听诊器，将小凯嘴角不时涌出的一些白沫擦干净，“让孩子安心睡着吧，我们外面说话。”
林曲洋心中一惊，便由着医生出了门，带着自己往外走去。人家说客随主便，可这会儿他是完完全全没了主意，只跟着何医生，忐忑地向前走着。
“曲洋，小凯是不是怎么了？我刚才听柳叔说你请医生过来了。”半路上碰到了齐老太，她有些慌乱，根本不像平日里优雅淡定的模样。
白薇看着齐老太的狼狈，心中却有些看好戏的心态，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老太太，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冷漠极了。
“没什么，只是例行检查而已，你先上去吧，不用担心。”林曲洋皱了皱眉，人家说在他这个年纪最怕的便是上有老下有小，确实，这会儿的林曲洋便是既担忧着小凯的身体，也害怕老太太听见医生的诊断会过于操心，承受不了打击。
林小凯已经在病床上昏迷了这么久，林曲洋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的。他曾经研究过许多与林小凯病情有关的资料，也去各地听过一些关于植物人护理的讲座，那种种掩埋在心中已久的知识告诉他，小凯这会的情况，并不是出于偶然。他知道，孩子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齐老太又不是什么无知老人家，怎么会让林曲洋就这么打发了去，她怒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我总有权利知道自己孙子的病情。”说罢她便第一个坐到了沙发上，对医生道，“何医生，孩子怎么样了？”
“我大概检查了一下，小凯的肺部或许遭到了感染。”何医生叹了口气，“其实植物人也不是这么容易护理的，很容易就会引起一些并发症。因此那个时候在医院，我们曾经问过家属意见，要不要用呼吸机维持孩子的性命。”
林曲洋沉默了许久，“你的意思是，他还会受更多的苦？”
何医生点点头，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继续说，“其实大家都知道，金钱哪有人命重要，因此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呼吸机维持着自己亲人的性命。可是我们不得不反复强调，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即使花了高额的费用来维持着孩子的生命，让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天一天长大，可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
齐老太痛苦地闭上了眼，好半晌才再度睁开，“肺部感染的原因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护理不当？”她一个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几句话后，视线投向了白薇。
白薇双手在腿侧捏紧了拳头，却根本没法在这个时候反驳，为自己据理力争。齐老太这言下之意，确是再明显不过了，这几个月以来，对林小凯的看护是白薇一个人的责任，小凯身体出了事，老太太的意思是白薇难辞其咎。白薇抬起头，直直地望着老太太那苍老却透着精光的眼睛，一脸不甘。
“肺部感染的原因很多。植物人患者咽部反射消失，致使口、鼻、咽部分泌物、呕吐物等误吸入气道内，引起肺部感染；患者呈张口呼吸或气管插管、气管切开、吸痰等操作，使呼吸道防御功能下降，细菌侵入肺部而感染；在进行呼吸治疗时，治疗器械污染，如、雾化器、吸痰装置等的污染也是导致肺部感染的重要因素。”何医生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专业领域方面的知识，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齐老太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也明白了个大概，“就是说小凯的情况并不是个特例，那么……”
“够了，妈。”林曲洋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医生，那能不能对孩子进行哪方面的治疗？”
“只能打针了。”
又是打针，林曲洋很是沮丧。小凯最怕的就是打针，以前他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每每打预防针或疫苗前，总是要跟林曲洋约法三章，耍着赖皮要这个要那个。林曲洋知道孩子是真的害怕，便总是由着他的性子来，不管小凯要什么，林曲洋总能答应。可现在林小凯躺在床上，都已经如此可怜了，难道还是不能免受这痛苦吗。
见林曲洋不出声，何医生淡淡道，“植物状态的并发症很多，肺部感染只是其中之一。植物人跟我们不一样，或许只是一点小小的状况，就撑不住了。不瞒你说，小凯的情况，很危险。”或许外人听来会觉得自己的这一番话格外冷漠，可何医生自己也是为人父，他实在不忍心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经历这数不尽的痛苦与折磨。八壹中文網
命运待他已经够不公的了。
林曲洋低下了头，眼帘也是低垂着，任谁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许你们应该做好准备，孩子的情况也许会慢慢好起来，但也有可能会一天比一天恶化。”
医生这一字一句，无疑是在林曲洋与齐老太的伤口上撒盐，他们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乘坐着这艘命运的小船，与可怜的林小凯渐行渐远。
文言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研究自己包里那份杂志。
她当然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自己与林曲洋，与贺子晟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可刚看到这杂志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觉得太荒谬了。别的不说，单是这报道里对自己和林曲洋过去在巴黎时那一段“情”绘声绘色的描写，就已经够莫名其妙的了。
再往下看，这报道甚至还捏造出了自己与他们俩人的三角恋情，内容之丰富，令人又好气又好笑。
“老婆，我回来了。”贺子晟走了进来，“回公司开了个会，最近公司里留给我处理的事项太多了，这么一会就忙得人焦头烂额的。”
听着贺子晟的脚步声和他的话语，文言忙收起了杂志，情况已经够复杂的了，她下意识不想让贺子晟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没回家睡一觉吗？”文言抬起头，状似平常地与款款向自己走来的贺子晟对视。
“我这不是想你和孩子了吗？归心似箭。”贺子晟打趣道，坐了下来。
文言勾了勾唇，给了贺子晟一个淡然的微笑，诚然，她还没办法将贺子晟这张口即来的甜言蜜语视作稀松平常。
“刚才有没有睡一觉？妈呢？回去了吗？”他耸耸肩，转移了话题。早猜到文言不会接话，贺子晟却不以为意，他愿意给文言时间。
月嫂话多，笑呵呵道，“刚才有两个……”
“阿姨，你去给我倒杯水吧。”文言打断了她的话，月嫂知道自己说多了，便暗自吐了吐舌头，拿起了水壶往外头去了。
“我妈去楼下母婴店给宝宝买尿不湿去了。”望着月嫂渐渐远去的那胖乎乎的背影，文言淡声道。
贺子晟哦了一声，没发现什么异样，目光仍投在孩子身上。
贺知稔，他的儿子。
小婴儿的成长是极快的，变化之大，一天一个样。贺子晟站在婴儿床边，半俯着身子，拖着塞靠在床栏上看着这小人儿睡得香甜的模样，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