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你好了吗?我可以走了,我在车库,刚才你下车的那个位置。”
林曲洋给白薇发了条微信,而后便坐在车里等着她下来。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文言的一颦一笑。关于决定小凯去留的问题,只有文言与自己达成了一致,文言知道他的苦,也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起初听见文言的那一番话,林曲洋也并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越品味着,他便愈发觉得感动了起来。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是有个人理解你,他觉得文言就是那个理解自己的人。
这些天来,林曲洋虽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可却仍是逃避着与林小凯有关的一切。他不敢看林小凯那苍白的脸蛋,也不敢抚摸他尚有温度的小手,林曲洋只是每天沉醉于酒精中,试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或许小凯马上就要离开他了,林曲洋决定让孩子脱离呼吸机,但可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脱离了呼吸机的小凯还能活多长时间。
或许很快孩子就会离开人世吧,毕竟呼吸机是多么重要。可是有这么一瞬间,林曲洋居然还有些庆幸,这个呼吸机的管子插在小凯的鼻孔里这么长时间了,小凯一定很难受吧,很快他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林曲洋侧身,从驾驶位正下方的夹层里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因着现在去哪儿都能用电子支付,他已经很久没有用钱包了,最多口袋里塞一张身份证,一张银行卡,倒也乐得轻松自在。可这会儿他却低下身子将自己的钱包取了出来,因为林曲洋依稀记得,这钱包里还藏着一张很重要的照片。
钱包很厚,里头放着不少收据和卡,林曲洋没有定期做好收纳的习惯,过去不论从朋友那里拿到什么卡,或是从商店里拿回什么票据,他都是一股脑往这个钱包里头塞的。
林曲洋伸手从夹层中拿出了一张拍立得相片。
没错,是为了这张照片,他才想起这被尘封已久的古董钱包。
这是那天小凯生日,林曲洋带着文言一起为孩子庆祝生日,在吹蜡烛的时候被店员抓拍下来的照片。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是那么开心,小凯乐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而文言伸手环着小凯瘦弱的身躯,多像是孩子的妈妈。乍一眼看去,人家肯定会以为这照片里头的是一家三口吧。
如果当初他不要这么拖拉犹豫,早些跟文言表白,是否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呢?文言喜欢孩子,或许她会在家里陪伴着小凯,这样一来,小凯就不会出事了。想到这里,林曲洋自嘲地一笑,他真是糊涂了,竟然开始幻想起这些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
林曲洋依稀记得那一天的情景,他们带着小凯疯玩了一整天,吃晚饭的时候文言给小凯准备了个又大又漂亮的卡通蛋糕。小凯开心坏了,唱完生日歌之后站在蛋糕面前踌躇了好半天。他们不解,问小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切蛋糕。小凯却是嘟嘟囔囔的,这蛋糕太漂亮了,我舍不得吃。
此言一出,林曲洋与文言为孩子的天真无邪笑弯了腰。小孩子的世界多简单啊,只单单是因为蛋糕太美好,便不忍心破坏分毫。林曲洋无可奈何,只能承诺小凯,先把这个蛋糕吃了,日后一定会补给他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在房间里摆着。
小凯也是个好哄的孩子,终于在文言的帮助下切了蛋糕,吃得津津有味。
林曲洋心里揪着疼,那个承诺好的蛋糕,他至今都还没有给小凯买。
他盯着那张照片,久久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眼睛都有些模糊了,才眨了眨眼。
“咔。”
白薇上了车,林曲洋只用余光瞄了她一眼,便马上揩去了自己眼角的一丝泪痕,他没有注意到白薇一脸菜色。
白薇捂着自己的小腹,眼底有一丝怨恨,她刚刚经历过的折磨,林曲洋是永远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想来也可笑,林曲洋是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她的感受吧,他知道白薇是上医院产检去了,可却并没打算过问一句宝宝的情况。
“走了,出发。”林曲洋将相片随手放在了车内的储物盒里,“我先送你回家,公司里还有点事情,我得去一趟。”
白薇心中冷笑,她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动手术,林曲洋却压根就没有发现她有丝毫的不对劲。虽说今天这是个小手术,只要打针麻药,清除干净孩子在体内残留的痕迹,麻药退了就能起身回家,甚至连住院都不需要。可好歹她经受了如此痛苦,为什么林曲洋却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压根就不在意,不关心呢?
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腹中的孩子?那毕竟是他林曲洋的骨肉啊!
白薇的眼睛瞥过了那张拍立得相片,冷冷道,“我听人家说拍立得照片保存不了多久,过不了几年相纸就会褪色,到时候照片里的人像就会模糊不清了。”
林曲洋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回过头看着白薇,“真的吗?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好好保存这张照片吗?”
白薇笑了,笑中带着嘲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曲洋这才愿意打正眼瞧自己一眼。
“不知道。”
一句冷漠的回答,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话题。
林曲洋自顾自开着车,也不再跟白薇说话,他心中还在考虑着白薇刚才说的话。林曲洋决定找家照相馆,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将这张照片保存得好一些,真不行的话,照着这拍立得相重新洗两张也成,模糊点也没关系,只要这相片上的人脸不要褪色到分不清轮廓就好了。毕竟这是他们三个人唯一一张合照,也是最后一张了,林曲洋不想失去这张照片。
贺子晟的手机又被接二连三的电话给轰炸着,公司现在是上升发展的阶段,离了他的领导,同事们也拿不定主意,便只能时不时得打电话来向他汇报公事。贺子晟生怕打扰到文言,可送上门的生意也不能不做,于是只要他的手机一响,便只能躲到病房外的楼梯间轻声跟对方谈话,处理工作内容。
文言心疼他这么辛苦,便催促他先回去忙,再回家好好睡一觉,反正明天自己就要出院了,也不至于让贺子晟三地跑。
贺子晟却怎么也不同意,只说文言这边最需要他,公事重要,可老婆更重要,他怎么能为了赚点钱抛下老婆不顾呢。
文言脑回路稀奇,挤眉弄眼地问道,“贺子晟,你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连生意都不要了,只在医院陪着我?”
贺子晟歪着脑袋思索了许久,“我的私房钱能让我们俩这辈子衣食无忧。不过……”见文言那大惊失色的表情,他继续道,“不过还不够我们的儿子挥霍的,所以我还得接公司同事的电话,否则我早就已经关机与世隔绝了。”
文言听着贺子晟这不正经的言论,又好气又好笑,“你放心,我儿子自己有本事,才不会沦落到要挥霍你的养老钱呢。”
好说好说,贺子晟终于是听了文言的话,回公司去了。可他却是有原则的,说好的只回公司三个小时,就是三个小时,让他到时候顺路回家睡个好觉,他是怎么都不依的。
贺子晟平日里虽然是好说话得很,可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也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文言拿他没办法,便只能翻了个白眼,随他去了。
可贺子晟的考虑其实是没错的,他才走了半个来小时,文言就已经开始无聊到数着窗外蓝天上的白云来过日子了。
她耷拉着脑袋,沮丧着张小脸,问月嫂道,“阿姨,你去边上抽屉里把我的手机拿来行吗?”
“不行!”
果不其然,月嫂严肃地拒绝了她,还义正辞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知道吗?玩手机对眼睛有多损啊!你看看我们这个年纪的,有几个戴眼镜的?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鼻梁上都架着副眼镜,就是被这些电视手机电脑的给毁了的!人家都说了,坐月子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只要月子做好了,你的身体跟以前一定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
文言就知道月嫂又要唠叨自己一番,叹了一口气道,“阿姨,你看看我戴眼镜了吗?”她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明亮的双眸,“我这双眼睛亮得很,这下总可以拿手机来给我玩玩了吧?”
月嫂哼了一声,“不行!既然你们家请了我,我拿着这么高的工资,那就得为你负责!”
文言仰天长叹,她已经开始后悔放贺子晟回公司三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