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阮宁本以为从那样的修罗场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应该是一脸凶相，肌肉结实，五大三粗，好似杀神张飞那一般的人物。
可现如今望着眼前这个并没有比她高出多少，身材也跟魁梧沾不上边的瘦削男人微微有些怔楞。
这人的面色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感，饶是四品大员的云雁补服都没能为他撑出半点气质，寡淡的五官让人不论看上几次都很难记得住样子。
阮宁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说难听一点，就是扔在人堆儿里绝对找不着那种。
不过她也并不担心自己错认了人，因为如她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血腥气息，不论再怎么掩饰，都很难藏得彻底的煞气。
“聂大人。”阮宁恭敬地向聂政行礼，心知对方肯见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不论如何，都值得感激。
“你是礼部侍郎阮陶大人的三公子，阮宁？”聂政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拿着匕首削苹果，他把官袍很随意地挽起，一副十分不拘小节的模样，可以让同他说话的人很自然就放松下来。
阮宁拱手应道：“正是在下。”
聂政不大的眼睛轻眯了一小，淡笑道：“三公子跟从前比起来，大不一样。”
阮宁微微有些诧异，便毫不掩饰地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大人从前难道见过我？”
“嗯，”聂政也应的很干脆：“一面，秋日狩猎的时候，你坐在马场西南角第十排左数第十七个位置。”
阮宁这下更吃惊了：“聂大人这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聂政此刻苹果已经学好了，几乎是在苹果皮被剥落的瞬间被分成了五份儿。
刀工也不错，阮宁默默在心中叨念，然后在聂政递过来一瓣儿苹果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嗯，挺甜的。
聂政哈哈一下，长着茧子微微有些粗粝的手用力拍了拍阮宁的肩膀：“果真是长大了，比过去放开了不少。”
阮宁现如今也知道原主过去确实是一副窝囊废柴样，所以听了这话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仍旧笑道：“人总归是要长大的，难为大人没嫌弃我，肯指点我。”
“你倒是个聪明的，既然如此，你说一说，我指点你什么了。”
“大人没有藏拙，便是指点了。”阮宁笑着客套。
聂政闻言笑的更为大声：“你这小子，”他一边说一边又递了一块苹果给阮宁，然后也顺便也给自己嘴里放了一块儿，吃完豪气的擦擦嘴道：“你说我过目不忘，其实不见得。”
“哦？难道这不是大人天生的本事么？”阮宁一向是很佩服那些过目不忘的人的，她记忆力也差，但比起过目不忘还差了那么点。
“这世上又有什么本事是全然天生呢，哪怕一出生便是天才，可也经不起后天的挥霍，我能记得这么多，不过是因为熟能生巧罢了。”聂政一边说一边随手指了一个旁边随侍的小厮：“你瞧着他长得如何？”
阮宁侧眸看了一眼，那小厮闻言倒是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是早已习惯一般。
“嗯，额头饱满，三角眼，唇微厚，鼻梁也有点塌，委实算不上有多好看。”
饶是那小厮平日里再岿然不动，听了阮宁这一番诚恳的话，面色都是一黑。
“哈哈哈……”聂政无比开怀，对小厮道：“笋二，你这是被人给嫌弃了。”
笋二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傲娇道：“大人说的是，小的没有笋十三绝代芳华，下次要不您喊他在近前伺候，给您老人家长脸？”
聂政摸了摸鼻子，果断摇头：“还是罢了，他若是在，便没人看我了。”
阮宁将这主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对聂竹君这名字的印象又多了一笔，是个……挺有趣的人呢。
“大人问我这个，是想要我记住他的样子么？”
聂政轻轻摇头：“我想若是刻意让你去记，你也是记得住的，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或许我们想不起去记。”
这倒是真的，阮宁不由得想起以前自己学英语的时候背单词，若是死记硬背，她也能背下来不少，可是只要不考试，她保准是连书都懒得翻一下的。
“所以我觉得，若是想要泛记，就须得有个方法，比如我是怎么记得你的。”聂政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因为我记得不是你的长相，而是你的特征编号，你这编号在我这儿就是把钥匙，等我瞧见你的时候，钥匙一开锁，所有跟你有关的我所能知道的消息，便都会随之而来了。”
阮宁的眼睛瞪圆了，莫名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比如你看笋二，他是听其貌不扬的，可也有他自己的特征，或许这特征别人也有，那我便把这特征归为一类。”
笋二在一旁撇嘴：“大人您就直说吧，笋二在您心里，肯定是丑的那一类，至于阮公子呢，估计跟王爷一样，都被您归在美的一类里头了。”
阮宁一噎，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如此大胆。
聂政也是哭笑不得，拍了拍笋二的脑袋，力道委实有点大，直拍的他龇牙咧嘴，本就平凡无奇的五官更多了几分狰狞。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你在心中将这些特征用自己的编号记清楚了，从此以后这人便是这一串编号，比如你我在秋日相见，我便会首先将秋记在前头，笋二说的不错，你相貌很是不错，便算作一个甲等，且你是阮侍郎府上的公子，五品官员的家眷在围猎那一日都在七至十二排的位置，加之你尚未及笄，那一日来的世家公子未及笄的一共只有五人，分别的座次我也记得，稍一推断，不难猜出是十排第十七的那一位。”
阮宁闻言只恨不得能立马献出自己的膝盖，果真是给大神跪了，她本以为这人是过目不忘的天才，现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人形电脑啊，跟计算机运算处理编程语言一样，先给事物归纳分类，然后都编上序号，简直是人形处理器啊。
不过听他这一说，似乎也是有方法的，倒真还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