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俊朗的面容从震惊到痛楚,那漆黑的眸光中渐渐凝聚起一汪永远也无话化开的哀伤,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口激荡,最终到了嘴边只剩下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么?
阮宁蹙了蹙眉头,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必要再去掩饰什么身份了。
奉翎只怕永远也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身边的人,与其连累陆鼎跟着一块儿倒霉,倒不如就这样终止了这一份情意吧。
阮宁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扯掉了脸上那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她原本清秀的容颜来。
“这……这……这是谁?”
周围顿时起了纷纷议论声,而陆鼎的眸光却是刹那间变得赤红。
“原来是你。”陆鼎喃喃松开了抓着阮宁双肩的手,他的记性并不差,自然是立刻认出了阮宁就是那一日跟在聂政身边的阮侍郎府上的三公子。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提起荀郎,怪不得,她打斗起来时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如此……
陆鼎不知怎地,呢喃着这四个字就突然地笑出了生来,笑着笑着,两行清泪自他俊朗的面容落下。
“原来你是恨我的。”
他如何能去指责阮宁呢,那一日不择手段,一心想要荀郎杀了她的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所以她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地将自己送了进来,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明明是这般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陆小世子终于按捺不住,跪倒在地,伸手掩面,无声地哭泣起来。
阮宁皱眉看着失态的奉翎,心中也十分不是滋味儿。
她本来以为自己看到这个熊孩子得到教训会很开心,所以平日里也有意无意地捉弄他,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彼此利用渐渐变成了相依为命,而自己从想要利用他从这里脱身,到将他平安的送出这里成为一种责任。
对不起啊陆鼎。
阮宁在心理轻轻地说,开口时说的确是:“阮宁自知罪无可恕,不过看在我救过世子的份儿上,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混账!”陆远行见到阮宁竟是还敢厚颜无耻地替自己求情,手中的马鞭登时飞了出来。
“啪!”马鞭跟手掌触碰的刹那,掌心里柔嫩的肌肤霎时间皮开肉绽。
“鼎儿!”陆远行一惊,看到接住了马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心疼地松开了手跑过去查探陆鼎的伤势。
陆鼎此时已经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鲜艳的血珠从捏着鞭子的指节间滴落下来,落在草地上,染红一片。
阮宁似乎是被这抹血色刺痛了眼眸,轻轻撇过了头去。
“父亲,她说的没有错,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陆鼎吸了吸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平静。
“鼎儿!”陆远行不解地唤了一声儿子,可方才儿子是如何护着这个混账他都看在了眼中,心知逼迫也是无用,不由得气恨地一脚跺在了地上。
陆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那染了血的鞭子被他轻轻丢在地上。
高大的身影站在阮宁的面前,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陆鼎垂眸深深地看着依旧伏地不起的阮宁,嘴角划过一抹冷笑:“你算的真好。”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听在阮宁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
“你算准了我念及恩情,不会将你怎样。”陆鼎抖着唇,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阮宁,你、可、真、好!”
说完这句,他仰头望天,努力忍下眸中想要汹涌的泪意,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开口:“从今日起,你我之前的所有恩情,一笔勾销!”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阮宁却并没有丝毫的开心。
丢下了这句话,陆鼎决然地转身,再也不曾回眸。
望着陆鼎消失在风中的背影,阮宁感觉到眼眶有些微微发涩,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来。
既然是早就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早一点爆了总比晚一些要好。
阮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对上的却是奉翎灼灼的眸光。
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嘴角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对着奉翎道:“王爷可满意了?”
她的声音不大,刚刚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清楚。
银质面具后的眸子猛地缩了缩,奉翎的薄唇瞬间紧抿。
他……满意了么?
明明不会在听到旁人也用那样的亲昵的称呼叫她了,可是他并没有半点的开心,尤其是在看到阮宁那抹笑容的时候。
一股怒气自心底油然而生,奉翎恶声恶气道:“不,本王不满意。”
“来人啊!”奉翎大手一挥,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将阮宁制住:“把她送到我的大帐中,本王今夜,要好好调教调教。”
奉翎暴戾荒淫的名声在外,因此众人闻言都是并不惊讶地低下头来,心中暗想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也难怪会被王爷看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去。
阮宁并没有做太多的挣扎,十分平静地被那些人五花大绑地丢进了大帐里。
她有些颓然地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棚顶悬挂着的几盏做工精巧地八角宫灯,看着上面绘制或是八仙过海,或是大雁南飞的图样,将思绪放空。
陆鼎说她算计的好,可是现在她却什么也不想算,什么也不想去想。
特别是那个一直在脑中徘徊的问题,她不知道自己是想不清楚,还是压根就不想去想清楚。
阮宁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放空了多久,从帐中泄露的那一角日光渐渐被夕阳染成霞光,再道那抹霞光不知不觉褪去,清凉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似乎要睡着了。
“唰!”的一声。
帐帘被一把扯开,凉风刹那被送了进来,吹得阮宁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看向大帐的门口,男人修长的影子正立在那里。
银质面具后的眼睛微闪,正如同此刻在他身后,暗夜中夺目的璀璨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