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阮宁此时此刻心中已是一片乱码，以至于奉翎那纤长好看的手指伸向了她的面颊都一无所觉。
“糟了！”
在蝉翼面具被奉翎轻巧取下来的时候，阮宁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但是当她伸手去摸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清秀的小脸映入对方的眼眸之中，奉翎的瞳孔瞬间猛地缩紧。
怎么……怎么会，不……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奉翎在心中低吼着，可视线中的阮宁已经由最初的惊惧，变为淡然，甚至于嘴角还牵起了一抹冷笑。
“看到我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阮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戾气，这句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她没有办法忘记看到奉翎抱着别人离去时那绝望的心境，周遭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而她就那样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无助的留在黑暗之中等死。
而最可悲的是，逼她至此的，居然是她心心恋恋的人。
阮宁此刻那讥讽的笑容不由得刺痛了奉翎，令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桎梏阮宁的手。
阮宁没有浪费对方给予的宝贵机会，立刻抬起膝盖，狠狠的顶向了奉翎的腰腹。
“嗯，”奉翎发出一身闷哼，阮宁这一下用了近十成的力气，以至于他额角的青筋都不由得凸了出来。
阮宁很想趁机再痛快的再来一下，可看到他那因为疼痛而发白的面颊就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真没出息！
阮宁暗暗唾弃了一声自己，但到底心有不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浴桶，便立刻伸手用力一推。
奉翎本就站在浴桶的边缘，他身量很高，更没有防备阮宁这突如其来的一下。
于是只听见“哗啦”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便摔入了水中。
温暖的水花四溅，阮宁却犹不解气。
“呼，”奉翎从浴桶中探出头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抹掉了脸上的水渍，漂亮的绿眸中闪动着点点寒芒。
看着奉翎此刻狼狈的模样，阮宁心中才终于有了几分痛快。
“你不必这么打量我，我是人，可不是鬼！”阮宁笑容极冷，这般疏离厌恶的态度让奉翎的好看的眉毛皱了皱。
奉翎咧了咧嘴，喉咙里终于艰涩的吐出那两个音节——阿宁。
这称谓更加刺痛了阮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冲动的手，一个巴掌就狠狠地甩了出来。
“啪！”这巴掌声无比清脆，可却没有阮宁的那句话更震耳欲聋。
她说：“别叫我阿宁，你不配！”
声声如雷，字字泣血。
他本以为，十三年前看到少女了无生息到在血泊中时的痛已经够刻骨铭心，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十三年后，当他本以为一切圆满的时候，老天爷会突然跟他开了如此之大的玩笑。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算好了一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阿宁却没有回到她原本的身体里？
蓦地，他想起那一日裴子卿问他的话。
“不论是得到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哪怕破了碎了不完整了，你都一定要么？”
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奉翎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可他终其一生，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阿宁而已。
偏偏，却始终不曾得到。
奉翎突然笑出了声来，那样漂亮的眉眼，可那带着巴掌红痕的笑容却让人无法觉得赏心悦目，笑着笑着，有晶莹的东西从那棕绿色的眼眸中溢了出来，阮宁看着不由得更加气闷。
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罪魁祸首，怎么现如今却好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阿宁，我若说我并非有意，你可信我？”奉翎被水打湿的鬓发贴在白皙的面颊上，湿漉漉的没有半点平日里风华绝代的模样。
从来如此！
从小他就是这样，做错了事情都会用这样委屈又可怜的模样来面对自己。
他陷害齐济生，令他承受宫刑的时候是这样！偷偷引火，想要烧了摘星楼的时候亦是如此！
“奉翎，装可怜的招数你玩了这么多年，难道现在还没有腻歪么？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个心软之人？”阮宁捏住奉翎的下巴，从前任人宰割的人是她，可现如今奉翎竟然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休妖怪她翻脸无情了。
“你并非有意，呵……”阮宁冷笑：“这可是我听过最有趣的笑话了，奉翎，前朝地宫底下的那么多冤魂，难道都是你的无心之过？”
“是不是裴子卿！他做了手脚！”事到如今，奉翎也大约猜到了这其中的关节，虽然他不清楚裴子卿是如何做到的，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阿宁……眼前的人，才真真正正是他的阿宁！
“你根本不配提他的名字！”阮宁一闭上眼，仿佛还能回忆起裴子卿那毅然赴死的模样。
当年裴子卿失手误杀了她，她也没有料到那个杜筠筠会在匕首上下了毒，所以在她知道了实情之后，对他的怨念已经渐渐消散了。
却没有想到他竟是背负了深重的愧疚，还有奉翎的诅咒，枯守在无念山中那么久。
阮宁的态度就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凌迟在奉翎的心口。
她这样说，必然是已经知道自己对裴子卿的所作所为，只是裴子卿付出了代价，他呢！逆天改命动用了禁术的他下场只会更惨！
奉翎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痛，加上之前在河中寒气入体，体内的血液急速涌动，喉头一阵腥甜袭来，嘴角竟然渗出了点点殷红的血迹。
阮宁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似的，冷笑道：“怎么？我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你应该知道，我有多喜欢子卿哥哥，你这样害他，你觉得我应该如何从你身上一样一样的讨回来？”
奉翎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他突然觉得自己今日就不应该出现在此！更不应该执意留在司徒家的画舫中。
可他到底还是来了，甚至不惜派人去送药，趁机好破坏阮宁沐浴用的水桶。
然后来大夫都不曾看，甚至衣服都不曾换，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等在这里，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他等到了。
可与此同时，他似乎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