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静钟声响起时候,有四五个一身雪白衣袍的少年行至庙门外,席地而坐。
为首的自然是林檎真,在他们静坐的地面前,还摆着一张长长的卷轴,上面只有四个简单的大字——君子无罪。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少年们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开静的钟声将忐忑入睡的人们唤醒。
前来巡查的云金卫起初还没有在意,一群文人学子,总是喜欢搞些什么风雅之事,对着那晨光里的朝露都能赋出一首诗来人,所以也并没有太过理会。
等到他们察觉出不对来,那些静坐的白袍少年们的队列已经壮大出了二三十人来,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在他们的旁边指指点点着,似乎也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其中。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巡查的侍卫皱眉走上前,看到为首的是永昌伯府的三公子,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林三公子,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林檎真依旧没有挪动位置,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那侍卫,淡淡的应道:“您尽管去做您的事情,我们不会妨碍到您执勤的。”
巡查的侍卫一噎,是啊,这群少年人们就坐在这里,没有言语,没有动作,的的确确与他没有任何妨碍。
可是!周围的人群已经完全都被他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特别是那一张卷轴上还不知写了什么,竟然有人走过去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上面,甚至还按下了血手印儿。
那上面的字,这侍卫甚至还认不全,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侍卫有一种预感,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这个差,只怕是要当到头了。
于是他并没有再去向林三公子询问什么,直接去找了统领。
……
鼓楼的藏书阁中,奉翎正漫不经心的从架子上取下一本《竹本纪年》来,修长的手指摩挲开泛黄的书页,一张早已干枯了的树叶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居然真的在这里。”奉翎勾唇,眸光中荡漾出连日来唯一一抹真心地笑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藏书阁西边的窗棱,仿佛能够看到靠在上面睡得东倒西歪的少女,一片落叶落在她的鬓发间,被偷窥的他小心翼翼的拈了起来,夹进书本中。
阿宁每次睡醒都看到他在看书,嘴里忍不住嘟囔:“你很喜欢春秋历史么,怎么每次都在看这本。”
少年老成的他回道:“不喜欢。”
阿宁不解:“不喜欢,为什么要看呢?”
他说:“因为不喜欢,所以只好多看几遍。”
阿宁撇嘴:“好吧,若是我,不喜欢的东西,碰都不碰一下的。”
想到这里,奉翎捏着那树叶的手指蓦地收紧,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那脆弱不堪的叶片早已在他手中化成粉末般的碎片。
福安轻手轻脚走进来时候,只听见他家王爷不知为何在嘟囔着一句。
“若是肯碰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喜欢?”
“咳咳,”福安故意轻咳一声,引起了奉翎的注意。
“王爷,庙门外现如今已经坐满了请愿的学子。”
奉翎闻言将手中的那本《竹本纪年》放回了架子上,掌心中还紧紧的攥着那些碎片。
“请愿?”
福安恭谨的点头:“是的王爷,听说组织者是白袍会的副会,林三公子,他们认为昨夜被抓起来的那些学子无罪,恳请将他们早日释放出来。”
“林檎真么?”奉翎对这个年轻人还是有印象的,总是跟陆鼎玩在一处。
“是的王爷,还有……”福安说到这里,吞了吞口水,小心的觑着奉翎的神色。
“还有谁?”奉翎挑眉。
“还有司徒公子。”
捏着残叶的手掌“倏地”松开,碎片们纷落下来,奉翎的眉头就是一紧。
“她的伤……”
福安叹了口气:“奴才瞧见司徒公子是被小厮扶着过去的。”
“呵……”奉翎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却是极冷。
福安暗自摇了摇头。
“她这是在逼我!”
福安舔了舔唇,小心翼翼道:“王爷,司徒公子或许只是受了旁人的蛊惑,毕竟白袍会在燕京城中名声还是十分响亮的,或许司徒公子,也只是想要入乡随俗……”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果断被奉翎截断:“入乡随俗?我看她才是始作俑者。”
福安额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那王爷,咱们……”
“不要管他们。”奉翎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福安站在原地寻思着王爷方才话中的意思。
不要管他们。
那……她呢?
……
奉翎推开卧房的门时,就见到一袭黑衣的女子正伏在窗边,脸枕在一只手背上睡得正香,窗外一只腊梅的枝杈伸进来,一瓣儿落花半隐半现在她的鬓发间,不论是姿势还是神态都跟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听到房门的响声,墨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奉翎的时候立刻露出一个笑脸。
“翎儿,你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在奉翎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怜爱。
这件事情却不是师父交给她的。
而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每次她这样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醒来都会看到师父正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中有着怜爱,疼惜,还有一点点惆怅。
她知道师父这是透过自己,看到了靖文。
她自诩除了投胎没有靖文命好,比起那个女人,样样不差。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明明已经成了那个女人,却处处掣肘,总是不能如愿呢!
她不服!
“翎儿,”墨隐走过去牵起奉翎的手,一脸歉疚道:“对不起,因为夏夏受伤,我一时情急,没有想到反而被云灯大师给利用了,我……我本意只是想将那个刺杀过你的探子抓出来,那个人功夫了得,如果留着,后患无穷。”
是啊,连她都能这么想,可是阿宁……却非要护着这个刺客。
奉翎心中一片涩然,不过他既然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探子的事情,先且放放吧,你说云灯利用你,是怎么回事?”
墨隐眸光一闪,仿佛隐隐含着泪光:“我……我没有想到云灯大师竟然借着探子受伤的名义,抓了这么多人,我……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是故意这样做的。”
奉翎挑眉:“哦?他为何要故意如此?”
墨隐咬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