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站在中央,打量着长乐殿院落中的一草一木。
当年她同父皇一起栽下的那棵松树已经长成,她随手折了一段树枝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着上面坚硬的松针,已经没了嫩芽时那柔弱的触感。
就仿佛是自己,在岁月和风霜的洗礼下慢慢变得坚强。
“在想什么呢?”奉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凑到了她的耳边。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年我跟父皇种树的时候,原本想种的是一棵垂杨柳。”
“哦,那又缘何换成了松木?”奉翎一边说一边坐在凉亭中的石桌上,托着腮,一本正经的发问。
他这全神贯注准备听故事的样子不由得让阮宁莞尔。
似乎但凡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事情,不论大小,奉翎都兴趣浓厚。
“因为康太傅说,柳树入宅是大凶之兆。”
阮宁说完悠悠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了过往,又似乎更是因为过往的人。
奉翎的神情也渐渐收敛了笑意,走过去接过阮宁手中的树枝。
“阿宁可曾想过要为康太傅一家平反?”
阮宁一怔,抬眸看向奉翎,眼中难掩惊诧:“你可知若是平反,意味着什么?”
奉翎苦笑:“自然是清楚的,这便意味着当年奉氏乃是诬告。”
“那你还……”
“阿宁曾说过,做错了事情,就应当要认。”奉翎伸出手,用力攥紧那长满了松针的树枝。
“你这是做什么?”阮宁连忙低头去看,便见到奉翎抬起手,因为习武之人手上薄茧的保护,几乎是毫发无伤。
“也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疼,”奉翎将修长好看的手指在阮宁的面前晃了晃:“你瞧,它们根本伤不到我。”
阮宁心下一暖,奉翎这是告诉自己,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必顾忌他。
“可……可即便你愿意,你可以有想过奉氏的族人会如何?”
奉翎苦笑:“我的那些姑母们大多都已经嫁为人妇,只要奉氏的根本没有动摇,对她们谈不上什么影响,倒是……”
阮宁听见奉翎语气一顿,知道他想要说的人是谁。
“你父亲现如今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族长。”
提及父亲,奉翎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祖父过世之后,他们父子二人就再未曾见过面。
这一次大婚,他甚至连请柬都不愿意送到江阳。
不过阮宁却是派人透了个消息给那边,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却说奉氏的族长旧疾复发,在家中静养。
阮宁怕奉翎听了伤心,便将这个消息隐瞒了下来。
“是又如何,我想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过问。”
奉翎冷冷一笑,有些话不是阿宁不说,他就不清楚。
一个连亲生儿子大婚都不来参加的父亲,他何必要顾及他的感受。
儿时他一度怀疑自己并非亲生,毕竟虎毒不食子,有那个父亲会如此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过祖父对他的宠爱和栽培却由不得他怀疑自己的身世。
后来他只能暗暗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被祖父选定成为了大巫师的继承人,父亲才会如此愤恨。
毕竟父亲对传承大巫师的衣钵,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执念。
阮宁看着奉翎逐渐变得淡漠憎恶的神情,心知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刚想要将这个话题岔开,就见到福安匆匆走来禀报。
“王妃,奉九夫人现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奉翎闻言挑眉,眼底划过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情,垂眸看向阮宁。
“来的还真够快的,本王的王妃可有准备好了?”
阮宁闻言立刻弯下腰来捂着嘴做出好似害喜一般的模样。
奉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来是本王多虑了。”
奉翎说完就要跟着阮宁一块儿去会客,却被阮宁伸手拦住。
“既是女眷见面,王爷在场恐怕多有不便。”
阮宁大概也能将今日奉九夫人此行的目的猜出个大概。
无非就是他们归来那日在码头上的情形被她的人瞧出了什么端倪。
“那……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奉翎有些紧张地开口,语气中满满是对阮宁的担忧。
“说得好像她能将我吃了似的,”阮宁无奈摇头:“毕竟王爷也说过,她想要的是这个孩子。”
奉翎听见这话,面颊划过一抹惭愧之色。
他们从西虏归来的路上,奉翎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坦白了他同奉九夫人的约定。
阮宁当时听了可谓是又气又怒,差一点命人将他丢进海里。
最后整整三天没有理睬自己。
“我这姑母一向难缠,如若你应付不来,立刻命人捎口信儿给我,让我来将她打发就是了。”
“何必打发,我们本来不也就是在等他来么。”
阮宁说完这句话,理了理衣衫,颈子迈步走了出去。
……
奉九夫人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比起之前在国安寺初次遇到的时候,她的身段比之前要略显丰腴一些。
奉九夫人的目光从阮宁的脸上,渐渐游移到了她的小腹上。
阮宁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小动作,嘴角荡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九姑母何必亲自登门,我同王爷原想着稚就这几日前去向您请安呢。”
阮宁一副低眉敛目的模样,若不是奉九夫人见过她先前的样子,差一点就真的将她当做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了。
“我这个老婆子就不麻烦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了。”奉九夫人摆了摆手,算是拒绝。
“倒是之前大婚当日,众宾客乱乱糟糟的,害得我连一件重要的事情也给忘了。”
阮宁连忙笑问道:“九姑母说的是什么事情?”
奉九夫人抬手示意,紧接着贴身的婢女立刻呈上了一个镶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的红木盒子。
奉九夫人接过盒子,十分自然地打开了盖子,然后推到阮宁的面前。
阮宁定睛一看,只见里面放着的手镯通体殷红,仿佛被鲜血浸染一般。
竟是血玉做成的镯子。
奉九夫人将玉镯拿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替阮宁戴在了她的白皙的手腕儿上。
“乱糟糟的,害得我连送你们夫妻二人的贺礼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