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司后院,吉温看着被押着、却出奇平静的姚汝能,好奇问道:“什么是不退?”
“初心不改,坚持到底。”姚汝能淡淡说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给张小敬说的暗语,李必兴许也懂。今日张小敬常问,你挺喜欢往后退呀?什么时候能不退呢?现在,就是不退的时候。
面对这样幼稚的话语,吉温嗤笑道:“世上什么事情最简单?喊喊好听的口号最简单。姚家阿郎,我告诉你吧,破坏了望楼也没用,张小敬今天必须死,他死了,对右相好。”
姚汝能盯着吉温嘲讽道:“圣人设立靖安司,是为了查清真凶,保长安百姓安全,不是为了冤枉一个好人。”
吉温满是惋惜的摇头:“怎么就是长不大呢?你的主意就对吗?你一力为张小敬这么一个,弑杀长官的死囚开脱,可是因为乃父也有过类似经历?”
这句话直接触及到了姚汝能的底线,挣脱了右骁卫的看押,直接抓住吉温的衣领吼道:“家父两年前,已于西市当众伏法,莫要再提!”
吉温丝毫不在意被抓住衣服,反而耐心的分辨说:“你父亲痴心想做宰相,趁长官病重之际,要挟长官写书举荐自己,这是姚相后人的行径?圣人命人将你父斩于闹市,那是对你姚家多大的失望?”
姚汝能认真道:“家父做错了,姚汝能尽力替他挽回!”
吉温嗤笑道:“什么叫尽力?你知道你为什么拦不住我?因为你没有真正想拦,只是不想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罢了。”
姚汝能毕竟年轻,怎么会是吉温这种玩弄人心的老油子对手?人家可是右相手下的高级参谋。
“罢了,今夜过后,太子一系都会牵连,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就要承担责任,送你去右相府,听右相发落吧。”吉温派人,将姚汝能送去了林九郎处。
靖安司临时监牢这边,大理寺评事元载,正拉着女友王蕴秀说着悄悄话,外人看起来像是这位元评事风花雪月,其实人家谈的是今晚计划。
“吉温必定会派一个十分困难的任务给我。”元载介绍说,语气里丝毫不见恐惧,反而满是兴奋。
王蕴秀不解,“为什么啊?”
元载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够聪明。”
哦,明白了,不够聪明,所以借机以权压人,派个困难的任务欺负人吗?
王蕴秀气不过,“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一顿?我搬出我阿爹来,他什么话都不敢说。”
“不用,他交给我什么,我就办什么,而且要尽全力办到最好。”元载摆手拒绝。
“既然是要为难你,那必定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那出了差池怎么办?”王蕴秀抱不平。
元载却话音温柔道:“只想着必须成功,人就不可能出一点差池。看着吧,今天长安城里所有的人,只有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我将来一定有能力保护你。”
王蕴秀被元载那炙热的眼神看得低下了头,小脸羞红,一个将门之女,此刻竟然不自觉扭捏起来。
不远处过了一传令兵,“元评事,吉副端有请。”
元载点头快步走去,王蕴秀嘴角一弯,甜甜一笑跟了上去。
吉温很会摆谱,坐在李必的修道房中饮茶,看到元载进来,还不着边际的点评道:“这屋里擦干净了,原本也挺雅致的,就是啊,太素了。”
元载恭维道:“今日起,此处就是吉副端的了。大可重新安置,以扬显您的鸿鹄之志。”
“呵呵,你这怂人,一张好嘴啊!闲话少说,我带来的右骁卫归你调遣,迅速带兵去城东安邑坊匠人街,张小敬应该在那儿。”
听到这个分派,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王蕴秀不平道:“他一个大理寺评事,文官,从来都没带过兵,你要让他带人去捉拿张小敬?”
吉温笑着起身,看向了元载,沉声问道:“元评事,办不成吗?”
元载恭敬行礼说道:“吉副端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元载,元载深感荣幸,就算洒尽一腔热血,也要给吉副端、给长安、给圣人一个交代!”
“好!”吉温满意点头。
旁边的王蕴秀不屑的嘀咕道:“小人。”
吉温听到,微微诧异,却不生气,反而点头说道:“谢王将军之女智评在下。元评事,话说的好听,事也得办得漂亮。花萼楼灯宴在即,不能让圣人吃饭都吃不踏实。就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我要在这儿,见到张小敬的人头。”
“只给一个时辰??”
嗯?吉温一个眼神,元载不敢多说,只能点头应下,带着王蕴秀出门,不敢耽搁,很快带兵离开靖安司。
右相府。
暖房内,看到姚汝能被人带来,李必紧着关心道:“姚汝能,你怎样?可还安全?”
姚汝能眼神歉意的给林九郎行礼,林九郎示意免礼,“三女啊,这半年来,辛苦啦。”
什么???你、你、你是他的暗桩?这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李必深感三观尽毁。
恍惚中,还记得不久前,李必曾问过姚汝能,我能相信你吗?
姚汝能回答:“从小你和太子读书我陪着,你和太子练剑我陪着,你和太子说笑谈天我也陪着,我姚汝能没什么大志,我只想着未来,你们能成帝成相,我好踏踏实实讨个封赏,在长安,当个逍遥公安乐一生。我没抢你的,也不会争你的,更不会坏你的好事,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当时李必甚至还有些歉意,确实是自己多疑了。
可此时此刻,往昔重重,是多么的打脸?
“你是贤相姚崇后人,林九郎曾当街斩杀你的父亲,跟你可有杀父之仇,你怎么会、怎么会是你?”李必几乎崩溃。
姚汝能没有解释,或者说,根本不用解释,自己忍辱负重,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名声,恢复家族名声,恢复祖父贤相荣光,消弭父亲留下的污点,等等……
可是等太子实在是太慢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成功,所以,背叛?无非就是筹码够不够而已。
这些,跟李必似乎解释不着,或者说,已经没有意义解释了,各自立场不同,心中目标不同,无关对错,只有取舍,选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