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接受裴珉的建议,以学剑为理由,尽量多留杨心怡在这里待些时间,拖延着不回安禄山那里,为了护她周全。杨心怡也没推辞,她是太想学本事了,她已经很刻苦了,一心快学、学好,才有本事更快、更有把握地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最终目标,就是回去找李延宠。
却没想到,在洛阳邂逅了李延宠。却更无奈,近在咫尺而有情人无法相认。
裴珉这几天要去周边营地视察,暂时不能指导杨心怡练剑。高适就想趁机带她去洛阳转转,散散心。他是想,难得两个人都有时间,正赶上洛阳牡丹花竞放,啸儿去了一定会心情舒畅不少。
高适带杨心怡去逛最繁华的地方。杨心怡好几年没回到家乡了,此番回来,还是她远嫁之后的第一次重新踏上故土,更是死后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回到生养她的故乡,看到曾经熟悉的街道、景物,不免触景伤情,几次强忍伤感的泪水,生怕高适看出来。
这天,高适陪她逛街赏花,走到一处市场附近,高适说要进去给她买点儿小吃尝尝。杨心怡现在最怕来这样的闹市区,何况这离她以前的杨府非常近,她过去的小伙伴最爱逛这种市场了,她怕万一碰上谁,再认出她来,那不是得吓得对方以为活见到鬼啊。
她就说让高适一个人进去买,她在外面等他。
高适进去了,杨心怡一个人站在繁华的大街上,想起曾经父亲带着她在这里开心地逛街,陪她品尝小吃,给她买各式小玩意,如今那儿时的温馨回忆再也不复返,不禁伤感万分。
她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就强迫自己看看别处,努力从那种伤感中解脱出来。这一看不要紧,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让她止不住地心脏狂跳,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李延宠!那背影高大挺拔,这洛阳城里身高九尺开外的人并不多,走在街上本就显眼。尤其是那走路的姿势和气魄,除了她深爱的延宠,更不会有第二人!
她就情不自禁地在马路对面悄悄地跟着那背影,也试着想超过他去,再回头看那张脸。跟了一会儿,那人果然回头了,天啊,正是李延宠!那张脸、那双眼、那高挺的鼻子、那充满魅力的嘴唇,不是李延宠还会是别人吗?
她才发现,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不用看正脸,那背影她也很熟悉,那不正是他的副将周群吗?有这个人陪他在一起,更印证了这人就是李延宠无疑!
她本能地定住了,眼睛直盯盯地朝李延宠看,看得出神,想冲上去叫他、抱住他,却又似乎一动动不了,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了。李延宠是和周群停下来在说什么,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潮起伏,想了很多,乱乱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发现李延宠好像也朝她这边看过来,才反应过来,刚才周群先看了她好几眼,然后转过身去跟李延宠说了什么,跟着李延宠就朝这边看。她突然拔腿就跑,一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市场。
她的心一阵狂跳,好像被人追得落荒而逃的感觉,又心里发痒,想出去再看看。市场里人很多,她就漫无目的地走着,时而在某个摊贩前停下来,假装看看商品,实际上似乎期待着外面那人也能跟她进来,又似乎怕被那人追进来,她是紧张地藏在这里。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也烫得厉害,自己都能感觉到红得太明显了,她甚至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好像是看她的脸是不是抹了好多红颜料。
她就这么走走停停,突然,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在叫着她久违的真名“心怡”!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差点儿没站稳跌倒在地。她不知所措,既怕那人走上前跟她说话,又盼着那人突然紧紧抱住她!
这种窘态持续了有十几秒钟,这时间既令人抓狂,又令人窒息。十几秒,比十几个小时都折磨。就在她就要撑不住的极限,高适来了,喊了她一声“啸儿”,拉着她的衣袖就走,她也不知道是朝什么方向,就机械地跟着,或者说是被他拖着,出了市场。
在高适拉起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矛盾极了。既有被解救的庆幸,又有被惊扰的懊恼;既急着跟他走,又不愿意离开身后的呼唤。那是最熟悉的声音在对她的心灵发出了呼唤,是她心中始终萦绕的期盼。多少回,她梦里出现过,又多少回,醒时有过幻觉。但真实地发生了,她却不得不选择逃脱。
“啸儿,你脸色不大好,有什么不舒服吗?”高适关切地问她,他的脸还贴过来看她,很近。
她下意识地就躲远了,像是怕突然被李延宠撞见,好像她犯了莫大的过错似的。
“没有啊。我的脸色,你是说,特别红是吗?”她刚才就感觉到了,以为所有的人都看她脸红得厉害。
“哪有?要是红我就不担心了。”高适担忧地说,“是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啸儿,你是不是饿了?要不我们去吃东西吧?”
“行。”她既是机械地回答,也是想快点儿找个地方坐下,坐低了,目标就小了,就能藏起来不被李延宠和周群发现她了。
“正好对面就是昨天去的那家馆子,你不是爱吃那里的蜜汁薯蓣吗,不如我们再去吃。”高适提议道。
她已经不介意吃什么了,她现在恨不得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行。”她回答得很快,声音也很响亮。高适以为她真是饿了,赶紧拉着她的胳膊,就进了那家餐馆。
她一进门见到个座位就连忙坐下,还猫着腰,像躲避官兵的小偷一般,还下意识地把脸往自己的胳膊里埋了埋。
高适体贴地上来扶她:“啸儿,别坐这儿了,这里人来人往的闹,我们去里面,那边肃静。”
对,不能坐在门口,万一那李延宠他们闯进来,不是正好撞个正着吗?“嗯,快去。”
她连忙站起身,紧走几步,就窜到了刚刚高适给她指的桌前,又猫下腰,低下头。
“啸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看到安禄山的人了?”高适看出她是在躲什么人了,就这样猜测地问。
这可给她解了围,她现在早都把安禄山的事抛到了脑后,刚一听高适这么说,还愣了一下。
“对,对,我看见一个人很面熟。”她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别怕,有我呢。别说安禄山的人,就是安禄山本人出现,表兄接你来给伯父奔丧也是天经地义,我保证他丝毫不敢为难你。来,点菜,我刚刚点了四个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再看看,再加点什么?”高适把菜单递给她。
“不用了,你随便点就行。”她不得不应付了一句,感觉这话说得都很艰难。然后,她又把头埋在了胳膊里。
她就像一只鸵鸟,弓着身,藏着脸,任凭高适在耳边说着什么,她却一句都听不到了,只觉得四周都乱哄哄的,耳边嗡嗡作响,却都不是人语,她的脑袋越来越木,眼前直冒金星。
高适关切地抚摸她的后背,她本能地想拿开他的手,却动弹不得。要说高适作为“表兄”,这种礼节性的轻抚也不算过分,平时她也并不反感,此刻她却非常敏感,好像李延宠的一双大眼睛就盯着她,像是质问她:“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摸?”
突然,她真的听到了李延宠说话,却不是她刚想的这句,而是“再来一份米酒山楂醪、一盘酸辣蹄筋。”
她猛地朝那声音的方向一回头,却突然那个背影也一回头,她连忙箭一般的速度把头扭过来,然后又箭一般地站起身,朝门外就跑。
“啸儿,你怎么了?等等我。”高适急了,一个箭步也窜了出去,追到了她的前面。
来到大街上,高适回头问她怎么突然不在这家吃了,菜都点了,突然走人多不好,人家伙计该多么为难。
杨心怡却根本没理会这些,又回头给了李延宠惊鸿一瞥!
“啸儿,怎么了?菜都点了,要不我们再回去吧?我猜你是又看到像安禄山的人了,我都说了,就算安禄山本人来,也管不了咱们吃饭。大不了叫到一起,我陪他喝两杯,谁让他是你的顶头上司,本将军就给他这个脸面。”高适又拉起她的胳膊。
“兄长,我们快走,快点儿离开这里。”杨啸逃似的开始跑了起来。
“啸儿,别跑,小心崴了脚。来,我跑得比你快。”高适话音未落,就在她身前一躬身,直接就把她背了起来,一溜烟地就跑出了老远。”
杨心怡不时偷偷回头看,怕李延宠或是周群追上来。看了几次,确定没有他们的身影,又发现已经离开那饭馆很远了,突然觉得胃里好难受,连忙趴在高适的脸前大声说:“你放我下来,我想吐。”
高适连忙蹲下来,轻轻把她放下,杨心怡快跑两步扶住一棵大树,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啸儿,没事吧?”高适很紧张,一边轻轻帮她拍着后心,一边掏出帕子递给她。
杨心怡一顿狂吐。从早晨吃完饭,走了一上午,这会儿胃里都空了,她吐的全是酸水,到最后,把苦胆都吐出来了。
吐完一气,她回头说:“走吧,我没事了。”
“啸儿,早都该饿了,这回又吐,得赶快再找家饭店补充能量去。”说着,他拉起杨心怡的手,正好马路对面还有一家饭店,两个人推门就进去了。
“兄长,再点个蜜汁薯蓣吧,我饿了。”杨心怡说。
“好嘞,蜜汁薯蓣一份。”伙计热情地站在桌旁,直接就记下了。高适又帮她点了几个爱吃的菜,又要了些她爱喝的饮料。
“客官,菜好了。”这家上菜很快,杨心怡饿了,拿起筷子,就夹起一块蜜汁薯蓣,刚送到嘴边,她就惊得手一抖,薯蓣掉在了桌上。
“兄长,安,安禄山,你看,就在你身后的那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