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哥舒奇茂大喊,发疯一般地朝大白马冲了过来。
这大白马是他的最爱,自打从军以来,它就跟着他,与他一起走过了从少年到青年成长的风风雨雨。可以说,在军中除了少数几个从家带来的心腹,就数这匹马和他最亲了。
“马儿,我来救你了!”他冲到了白马的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几个大汉的屠刀。
“公子,对不住了,今天若是还不祭茶,就恐误了吉时。全村老小全都靠这片茶园生存,您就舍出一匹马来,权当救了我一村老小。老夫这样求您,您若是再不答应,就休怪老夫铁面无情了!”那老者用语言软硬兼施着,那几个男人就举着屠刀怒目而视他。
“我都说了给你们钱,多给,够你们买两匹马的,连下个月的都够了,你们却这么死死紧逼,真是太过分了!”少年眼中含泪,抱住大白马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公子,为了一头牲畜,你这又是何必?让开了!”那几个大汉都比他年长不少,看他也就像自己孩子的年纪,并不想伤害他。但他这样实在碍事,就上前把他强行拖了出去。
“放开我的马!”少年急得大哭。却除了几个死死拉住他胳膊和衣服的,再也没人理会他。
“一、二、三,祭苍天;二、三、四,促农事;三、四、五,慰茶祖;四、五、六,宰马兽……”这杀马果然是有套讲究的程序。那几个大汉把屠刀高举过头顶,一众男女老少一齐喊着口号,还有人忙着烧开水,抬案板,备水桶,这大白马眼看就要成为他们的刀下鬼。
只听“嘶——”的一声鸣叫,似从天上传来,比雷声尖利,但响动比雷声更大、更刺耳,直惊得这几个手持屠刀的刽子手有的腿抖了一下,有的手中将大刀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不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红马从天而降。它是什么时候飞起来的没人注意到,但此刻,它嘶叫着从五六米的高空直奔地上扑来,那些忙碌的人有的反应快飞速跑开了,有慢一点儿的被它踢到了一大片。
“大红马,你来救我们了!”少年异常惊喜,连忙冲上来飞身上了自己的白马,那大红马头前带路,大白马身后紧跟,一人二马,冲出了这个让人心有余悸的村寨。
……
“呜呜——”
杨心怡自从天蒙蒙亮时逃出哥舒翰的军营,一路上只有靠双脚丈量,奔着太阳相反的方向,朝西边赶路。她没有目标,方向也不很清楚。她如今没了大红神马,也没了主心骨,走到实在迈不动步子的时候,她看路边有片树林,就靠在边上的一棵大树上喘口气。
想想前途渺茫,自己又身无分文,就连吃点儿东西都没钱买,不禁直想哭。可还没等她哭出来,就先听到有别人的哭声。
是谁在哭?他也遇到什么难心事了吗?切,再难还能有我难吗?
“喂,是谁在哭?”她朝树林里发出哭声的方向喊道。
她喊了几声没人搭话,就好奇地朝那发出哭声的方向走过去。
她看到了,一个少年抱着一棵大树在呜呜地哭泣,不远处,她的大红神马正和一匹比它矮一头的白马在“耳鬓厮磨”。
“啊,我的大红神!我可找到你了!”她大声喊着朝红马跑过去。
大红马显然听到了主人的喊声,抛下白马朝她奔来,也发出了兴奋而急切的叫声。
这叫声好特别,既有马叫的特征,又似乎带着人呼喊的味道,和之前它在村子里叫过的几次都非常不同。哥舒奇茂听得好奇,也不哭了,抬起头来朝那红马看。
“啊?是杨姑娘!你,你,你果然逃跑了?”他也大声喊了出来。
“是哥舒奇茂!你,你是来追我的?”杨心怡也一惊。但她很快就不再紧张,若是他来追赶自己,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在这里哭。
她就先不理会这个男孩,继续和她的大红马互相倾诉着彼此的想念、兴奋与担忧。
她趴在大红马的耳边说:“大红神,你一定是来找我的吧?你不在身边,我一点儿主心骨都没有了,我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该怎么办?”
她料到大红马一定会给她答复,她说完就把耳朵贴在了它的嘴边。果然,大红马给了她回答:“找高适。”
“啊?我也想找高适,可是高适在哪里呢?我要朝什么方向才能找到高适呢?”她又问它。
“跟我走。”大红马又给了她回答。
“啊!太好了!我的宝贝大红神!我爱死你了!”杨心怡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搂过大红马的脖子,一顿亲那可爱的马头。
这一切,可把一旁的哥舒奇茂给看傻了,还有他那匹白马。
刚才那白马像是“爱上”了红马。红马救了它和它主人的性命,这白马也是身经百战的名贵马儿,加上它那主人身份尊贵,平时在军中也不大看得起别的马。
这回自己差点儿就丢了性命,当屠刀朝它举起的时候,它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了一地,主人帮不上它,那么多人围着它,喊着口号让它快死。生死关头,只有这个比自己高大的红色的同类,伸出援手保护了自己的性命,它真想“以身相许”。
那红马起初只是礼貌地对白马点点头,但那白马实在真情难却,红马看它长得也很漂亮,尤其是被它那真诚的眼神打动了,也就想接受白马的“好意”。
可正在这时,它听到了自己的主人在喊它,它于是抛下刚要到手的“爱情”,不顾一切地来投奔主人。
“大红神,我们走吧,去找高适。”杨心怡只顾了兴奋。这回终于找到了亲密的伙伴,它还答应能带自己去找高适,就一时对旁边这白马和它的主人视而不见了。
她没想到的是,那大红马却流露出了害羞的眼神,看了看主人,又转脸看向旁边的白马。
杨心怡一下子明白了,刚才只顾了自己找到马儿的兴奋,都忘了人家大红马正和白马在亲热,于是她笑了:“大红神,你也到了恋爱的年纪了,我支持你。这白马看上去挺好的,如果你喜欢它,就去表达吧。你是男孩子,主动点儿,姐姐支持你。”
说完,她冲两匹马祝福地笑了,然后转身,走到树林外等它们。
“你说你是马儿的姐姐?你真有本事,能把那样的神马驯服得像朋友似的,我也想认你当姐姐。”她刚才又只顾替马儿们高兴,竟然把那少年又撇在了脑后,这回她往外面走,那男孩一直跟着她她都没注意到,直到他和自己说话。
“哥舒奇茂,我可是你的敌人啊,你还敢认敌人当姐姐?”她笑了,但并没有鄙视他。
“我从昨天就看出你不一般了,就开始佩服你了。姐姐,我就是要认你当姐姐。反正我爹的军队我也回不去了,回去就得被我爹军法从事,不如跟你走。刚刚你不是跟大红马说要去找高适吗?我也仰慕高将军的才华,我要去找他学作诗,姐姐你一定不要抛下我。”那少年说话间流露出真诚的眼神。
“呵呵。”杨心怡被他逗笑了,“你要学作诗,那也应该让你爹帮你请个文学先生啊。去军营里学作诗,亏你想得出?”
“姐姐,你不要笑话我。我从小有师父教导,但是无论我多努力读书,就是写不出满意的诗句。我喜欢高适将军的军旅诗作,我母亲说,人家高将军那是在军旅生涯中有生活感悟,那叫言之有物。而我,只能凭坐在家里想象,那就是言之无物,所以写出来的东西都很空洞。”
“小弟弟,你还真行啊,有见解,有思想,姐姐喜欢你。”杨心怡听到他这样的话语,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还真是从心里被他打动了。这个少年,和他爹、他哥完全不同。可是,我若是带他去见高适,会不会不妥呢?
“太好了!你终于答应我叫你姐姐了!我这就跟你走,去投奔高适将军去咯!”少年兴奋得直跳高,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去似的。
“我是答应你叫我姐姐了,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该不该带你去高适那里。要知道,你是哥舒翰的公子,我带你走,会有麻烦的。”杨心怡犹豫着说道。
少年的脸上一下子好失望,“你都答应我了,怎么可以变卦?我现在无家可归了,说起来也和你有关。都是我哥,放走了你,他自己却不敢承认,非要嫁祸给我,我爹就要追究我的责任,都要对我用军法了。”说着,小脸上阴得都要下雨了。
“什么?我逃走你哥却嫁祸给了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昨天晚上是他撵你走的,他赖在我屋里喝酒,害得我都没法睡觉。他怎么可以这样?你爹也信他?”杨心怡很是气氛地说。
“哎呀,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哥他娘可会哄我爹了,我爹是那个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到了我们这里,自然也是我哥说什么他信什么了。我为了逃避被砍头,只能跑出来躲着,还不敢回家,怕牵连我娘。哎,你若是不带我走,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少年果然没止住眼泪,那样子还真让人心疼。
杨心怡听了这些话,就联想到了安禄山的胖姨太欺负安庆绪的事,不禁又涌起了好多伤感。哎,也不知道安庆绪现在怎么样了?
“姐姐,你是答应我了,对吧?”少年看她不说话,就再次追问道。
“好吧,我想答应你,但是还要待会儿再问问我的大红神,它若是也答应,才能带上你。”她说。
“哦,姐姐,我终于弄明白了,他们说你是神马将军,说你骑着一匹神马,闹了半天,就是这一匹啊!太好了,它‘爱上’了我的大白马,从此它们都不会分开了。我只要骑着我的大白,就不愁姐姐不带我走!”少年破涕为笑。
“你这小孩,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爱了?就算我的大红马答应带上你们,我去了我表哥那儿,也还是有可能被表哥埋怨。毕竟你的身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要是因为收留你给表哥带来什么麻烦,我也没有办法。”她说。
“那,我就说我是一名普通人家的孩子,求高将军收留我。”哥舒奇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