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宅又恢复了李延宠在时的井然有序面貌,李雅馨曾经在这里留下的冒充女主人的痕迹,已经被忠心而细心的栓柱收拾得一干二净。经过战争洗礼后的这座私家大宅,又焕发了它本来的气派与温馨。
雅致而不失生气的院落,各种名贵植物散发着清雅的芬芳,在迎候着女主人的驾临。靠里侧,新添了不少儿童的小木马、小转椅、小秋千之类的,那是给“小阳阳”稍微大些时准备的。
男女主人的起居室已经重新装潢过,最醒目的雕花大床中,一只精致的首饰盒摆在中央,在等待着它们真正的主人。栓柱听说李爷终于“娶到”了他天天期盼的白纱衣仙女,还终于有了即将出世的小主人,高兴地把李爷之前买来的那套一家三口同款的金锁和戒指等小心翼翼地找出来摆上。
李延宠重新装潢这座大宅花了不少银子,把他在奚族时这么多年的积蓄基本都用上了。至于今后,他不再当大王了,也没了什么进项,他已经想好了。他把城东的马场买下来了,以后他就专心当个马场老板,高适将军已经答应他,往后自己以及那些关系交好的将军所辖军队的马匹就都从这个马场采购了。
“心怡,兄长是帮我们赚钱呢。我本来就懂马,又懂些营生,将来不会让你和宝宝受穷的。我想好了,从马场的利润中,给兄长分一半的红利,我知道他不会要,我就留给他股份。将来这马场的资产就都是小阳阳和高小心的了。哈哈。”李延宠靠在榻上,拥着杨心怡,一脸幸福的憧憬。
“谁是高小心?不会是嫂嫂生了个女儿吧?”杨心怡一边吃着蜜汁薯蓣一边问。
“是啊,兄长来信了,这不是怕耽误你吃薯蓣嘛,没打扰你,我就先看了。”李延宠笑着说,“兄长军务繁忙,还没见到小心心的样子呢。名字是他起的,我们兄弟俩还商量,将来小阳阳就娶小心心,大几个月的小姐姐,知道心疼咱们的小阳阳。”
“这主意,不好。”杨心怡嚼着薯蓣说,“谁知道我儿子喜不喜欢兄长的女儿呢?我可不希望强把我的儿子和谁家的女孩拉扯在一起,我要他娶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你们还把马场都留给他们俩了,万一将来他俩成不了一家人,马场还能掰开两半呀?”
“哈哈,心怡,我还以为你会高兴我们和兄长还能成为亲家呢。好,好,都听你的,万一将来小阳阳不娶小心心,我们就把马场折价,换成银子给小心心当陪嫁,这样总行了吧?”李延宠幸福地拿起一块薯蓣,喂到了杨心怡的口中。
“我也没说我的儿子一定不能娶兄长的女儿,真要是那样,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不错的事。将来我们老了,四个老人就住在这座大宅子里,每天一起晒太阳,侍弄花草,马场就让小阳阳打理去,多好啊。宠哥,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就得让这两个孩子有多接触、多了解的机会,等小心心稍微大一点儿时,我们就接她来咱府中做客,好让他们俩从小就培养感情。呵呵。”杨心怡也顺着他说,实际就是哄他高兴。十几年后的事,想那么早干嘛?
“不用等小心心长大,兄长说了,等过几个月你生产时,他就提早动身,回去接上小心心,一起来陪着你生小阳阳,那不是小阳阳一出生就能见到他未来的媳妇了吗?”李延宠兴奋地说。
这个高适,自己的媳妇生孩子他不回去陪着,却要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女儿千里迢迢地来洛阳守着我生产。哎,我欠他的这份情,怕是真要等我儿子还到他女儿的身上了。杨心怡又吃了一块薯蓣,想起高适每次带她去对面的饭馆吃这道菜的情景,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第二天早上,丫鬟伺候杨心怡梳妆,她从一大早就没见到李延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床出去的,那么轻,她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她以为他只是不在房间里,也没多想,却发现丫鬟都是按出门的样子帮她在打扮。
“夫人,穿这件您最喜欢的白色纱衣吧。山上风凉,再加上这件白色的披风。”丫鬟帮她梳完妆,又伺候她吃完早餐,开始帮她更衣。
“山上?延宠要带我上山?”杨心怡诧异地问。
“回夫人,我们也不大清楚,李爷一早就出门了,有两位年轻的公子在客厅等您呢。”丫鬟说。
杨心怡由她们搀扶着来到客厅。
“小茂!田丰!你们怎么来了?你们不是跟着大部队往东边去了吗,怎么又回洛阳来了?”杨心怡见到这两位堪比亲眷的弟弟,非常高兴,笑得很开心。
“我们来接您去见一个人,姐姐。”哥舒奇茂神秘地说着,还看了看屋里那些下人,意思是当着别人的面说话不方便。
“你们先去忙吧,这里没事了。”杨心怡打发下去下人,下人知趣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皇后娘娘,我们陪您去给皇上祭扫去。”田丰说。
“对,我答应安庆绪,尽快回来看他。你们俩陪我去啊?快走吧。”她催促道。
后山,一座新坟。很大气的墓碑,上面写着“上将军安庆绪之墓”,落款是“战友杨啸印立”。
“庆绪,我来看你了!”杨心怡抚摸着墓碑,最后送他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庆绪,我没有亲手杀史思明为你报仇,我已经食言了一次,这回我不能再失约,我昨天刚回到洛阳,今天就来看你了,还有小阳阳,他也来看你了。”
杨心怡一只手轻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抚摸着安庆绪的墓碑,泪如雨下。
“皇后娘娘,您快别哭了,皇上看您哭会心疼的。”田丰在一旁想要扶她,还担心地提醒道。
哥舒奇茂拉了田丰一把,示意不要打扰她,只把带来的祭品帮忙摆好,就和田丰往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庆绪,我不哭,你说过,喜欢看我笑,我笑给你看啊。你和大红马去虚池驿找我,还给宝宝起名字,这宝宝,就是你和大红马送我的礼物啊。我一直都担心肖太医的解药是不是真的有效,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对我们很好的。庆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地生下孩子,他叫李安杨,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这名字是另一位父亲安庆绪起的,中间的‘安’字,就代表这位父亲。”
庆绪,谢谢你那么多年陪着我,给我活下去的勇气;谢谢你照顾我,保护我,让我在战乱中活下来;也谢谢你不怪我,利用你杀了你的父亲。庆绪,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想那些仇恨了,也告诉我们的孩子,做个阳光达观的人,多想幸福快乐,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
史思明已经被他自己的儿子杀了,你的仇也算报了吧?庆绪,我说不清楚,史思明的死,算是报仇呢,还是报应呢?他不是被我杀的,也不是被田丰杀的,所以,我想还是老天报应他吧,被他的儿子亲手杀死了。
所以啊,庆绪,你在那边对你父亲好点儿吧,你杀了他,主要是为了我,因为你太相信我说的话了。我现在想通了,纵然他再想用安庆恩取代你,可他毕竟是给你生命的父亲。全怪我,都是我的仇恨,让你害了他。说到底,也是我害了你啊!
庆绪,谢谢你不嫉恨我,更谢谢你对我的爱。我问过自己的内心,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告诉我:我也是爱你的。
庆绪,我回来了,就在洛阳定居了,不走了。这里是我的故乡,这里也有你。我就在这里,和你很近很近。你追到虚池驿去找我,还催我快点儿回来,我都听你的了。往后,你也不用跑那么远,从镜子里去看我了,等我生下小阳阳,会经常带他来看你的……
杨心怡就在墓前陪安庆绪待了很久,很久,从一大早出来,这会儿都快太阳落山了,她还一直舍不得离去。
“姐姐,该回去了,再晚了,大王姐夫该着急了。”哥舒奇茂和田丰上前搀扶她,他们俩也都陪着她一天了,连晌午饭也没吃。
回去的路上,杨心怡才想起问:“我出来一天了,也不知道李延宠知不知道,我从早上起床就没见他,丫鬟说他出门了,大概是去看马场了,他现在该回去了吧?”
“姐姐,是大王姐夫吩咐我和田丰陪你来看安将军的。”哥舒奇茂说,“大王姐夫说,你急着走远路赶回洛阳,就是因为惦记着安将军,才总出现幻觉的。大王姐夫特意给宝宝起名叫李安杨,就是为了帮姐姐求得安将军的谅解,让姐姐往后都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的。”
“什么?李延宠让你们陪我来的?那,我在驿站时和安庆绪、大红马‘见面’的事,他也知道了?”
“应该是知道吧?”哥舒奇茂说,“我也是猜的,我想,大王姐夫说你总有幻觉,也许就是你说什么被他听到了吧?不过姐夫真挺大度的,还特意把安将军的姓氏加在了孩子的名字中。”
“是啊,皇后娘娘。”田丰也附和道,“本来吧,我一直觉得,除了皇上,别人都不配娶到你。不过这位奚族大王还真是人品不错,相貌、本事也挺配您的。关键是,他待您也快赶上皇上对您好了。按说您现在有了身孕,最担心的就是他了,他还让我们陪您走山路来祭奠皇上,都是为了让您求个心安。男人能有这样的胸怀,您嫁给他也真是幸福了,皇上泉下有知,也可以放心了。”
哦,原来是这样。他们所说的“幻觉”,莫非,我从镜子里看到安庆绪和大红马,都是自己心里想的,才眼中浮现出了镜像?实际上都是不存在的,我说了出来,被延宠听到了?那,那天晚上,我去我题诗的房间里送走大红马,也是幻觉吗?
杨心怡回想着,分析着。也许是吧?那房间钉着,严严实实的,我怎么可能突然进去又突然出来呢,而且出来时那门依然是钉着的?可是也不对啊,就算我进去是幻觉,那大红马,怎么凭空地就消失了呢?若不是我去那房间里和它道别,它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我若再去问延宠那天晚上的事,他会怎么回答我呢?他会说,一切都是我想象的,并非真实发生;还是会安慰我,说的确是我亲自送走了大红马?也许,那一幕本来就是真实发生的?
啊,延宠,他好体恤我、理解我、懂我、包容我,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是我奋斗了多年才实现的夙愿,我应该更好地珍惜他才对啊!
三人回到大宅时,李延宠又坐在门口的藤椅上了。
“心怡,我从老远就看到你穿着白纱衣飘飘渺渺地来了,太美了,像仙女一样。仙女终于下凡到我李宅了,我要给我的仙女戴上一大早去帮她买来的王冠。”
李延宠是见到曾经给“儿子”和“他娘”买的那套首饰,这回它们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主人,就想,光给这对母子送这份“见面礼”还远远不够,就又去买了全套的小孩饰物,还特意给杨心怡买了一件纯金镶嵌宝石的皇冠头饰。
“宠哥,你说我是仙女啊?谁家仙女的肚子这么大呀?人家仙女都是腰肢苗条的。”杨心怡笑了,闭上眼睛,由着李延宠帮她戴上“王冠”,又接受着他滚烫的热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