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轱辘骨碌碌转动,转的谢朝烦闷不解的心更加难受,他时不时看向谈笑风生的两人,鼓起脸颊像只受惊的河豚。瞥一眼外面,终于有他能插得上的话题。“姐!安宁侯府到了。”
下车吧!地方到了!别再说话了!他可不相信亲姐真对裴凉毫无芥蒂!马夫应声停下,听到车内传出一阵女声,“继续走,去张记布衣店。”
在谢朝疑惑不解的眼神中,马夫激动拉动缰绳往前走,却见前方走来个被捆住手的女子,女子满脸黑色快速逃跑,身后追来不少凶神恶煞的男人,吓的马夫赶紧离开,但冲出来的女子还是撞到了别人。“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将我卖掉,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大庭广众下,女子像个牲口般被男人拖拽,凄惨苦求声声泣泪,看的路人唏嘘不已。她的悲惨与安宁侯府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再被有心者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说,这会儿就连路人都看不下去。“这不是安宁侯府的芍药吗?都做到一等丫头了,怎么就被发卖了?”
“你不知道?我跟你说啊,早知道安宁侯府不是东西,没想到徐家更不是个东西,大婚之日说什么不好,偏偏问芍药是不是陪嫁丫头。大婚之日啊,侯府小姐还没进门呢!就盯上陪嫁了!呵,真是看得人火气上头!”
“徐家?那个之前闹出公鸡拜堂的徐家?早就看他们不是个东西了!正好两家半斤八两互相祸害。”
“等等,徐家那公子不是饱读诗书之辈吗?怎么会弄出如此不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谁知道?听说他有现在的成就,完全是靠钱堆起来的。”
……城内全是不可言说的龌龊事,大户人家习以为常,小户人家唏嘘不已,越听安宁侯府热闹的嫁娶声,就越觉得这个社会讽刺,谢朝借题发挥道,“大庭广众、天子脚下,他们就没王法了吗?裴大人,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管管?”
他是故意让裴凉难堪的,好让他在谢晚面前出丑。显而易见的敌意,听的裴凉苦笑。按照他对安宁侯府的了解,未曾帮过姐弟俩的府内所有人都不值得同情。他有意将折辱转换成谢朝昔日曾对他露出过的崇拜,便说,“阿朝,大楚的律法规定,奴籍可随意买卖!”
奴籍,等于给芍药下发了死刑,身为奴隶的她只能由主人家定生死。裴凉撩开车帘说,“从她的衣着打扮可以看出那是个侍奉小姐的丫鬟,丫鬟,基本都是奴籍。”
“想救她,唯一的办法是买下她。但是阿朝,这个国家里多的是像她这般备受欺凌的可怜人,你就算想救也救不过来。”
不知道哪句话戳的谢朝双目赤红,他强词夺理道,“你的意思是帮不了呗,亏你还是唐棠京兆尹。也怪不得姐姐不……”真是个熊孩子啊!有这么坑姐的吗?“够了阿朝!莫再胡言!即便你想救,也不能救她!她作为谢瑶的大丫鬟从未帮助过我们,若是救了,反倒又要被谢瑶那个傻丫头记恨上,得不偿失!”
谢朝抿唇,道理他当然懂,他又不是真的想救,他只是想听听裴凉的反应罢了。可听着阿姐如此帮他说话,一股委屈的情绪从心底冒出。“可是这个制度真的合理吗?”
“当我认为女子也可以像男子般工作赚钱时,我的内心就有了股非常大的疑惑,为什么一定要有努力?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
“裴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要给城中百姓幸福安康,难道他们就不是城中百姓了吗?”
低声的质问问住了裴凉。也问的谢晚咋舌。帝王制度不是说想改就能改的,也不是京兆尹一句话就能改的,在现代和平时代谁都可以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靠读书、做生意或者其他途径实现人生逆袭,想在古代改变命运实在太难了。它的两个规则堵死了大部分拥有上进心的奴籍。一重男轻女,二奴籍不能参加科考。在古代,奴籍、良民和贵族都有鲜明划分,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官道晋升,每一项都不可逾越。旁人若看了,以为是上位者惹不得荣华富贵,可往深了看,又何尝不是保障他人利益的有效措施。就连谢晚刚穿越过来,也庆幸自己穿成了良家小姐,并非奴婢。裴凉温润一笑,继而说,“小时候我也曾向往过人人平等的时代,但我很快发现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一旦我对下人放纵,他们便会以为我好欺负,一旦我担忧乞儿没饭吃给粮,他们便会像附骨之疽般不将你吸干不罢休,若我在审案中对某人稍加同情,他人便会将同情说成是其他东西,肆意造谣,污蔑我名声。”
“人人平等的时代需要数不清的善意,而早就陷入深渊的奴仆只会将善意当做愚蠢的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阿朝你信不信?你在救了他之后,她会认定你是好人,从此用尽一切办法留在你身边,比如……制造意外让你觉得她非常好,从此闹的鸡犬不宁。”
“我并不否认你说的那些,但它需要一个先决条件:它需要一个不贪恋帝王朝宝座,绝对民主绝对和平的掌权人。”
……阿朝被说的哑口无言,冷着脸瞪向慢悠悠喝茶的谢晚,委屈的眼里只说七个字,“姐,你怎么不帮我!”
谢晚假装没看到,恰好这时听到外面大喊一声,“出嫁喽!”
喧天锣鼓下,谢瑶披着红盖头被送进花轿,志得意满的徐子渊骑上高头大马走在前面,整条街都是谢瑶的嫁妆。“十六、十八、二十二!居然有二十二担!”
嫁妆越多,女儿家的底气就越足,苏氏这是铁了心要给女儿撑场面。“不得不说徐子渊这人渣是渣,运气也是一等一的好,上个对象助他官运亨通,这个对象助他吃穿不愁,老子什么时候才有他的运气。”
“你?哈哈哈,下辈子吧!”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谢朝看向花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炮仗,点了火扔向花轿。谢朝别的不行,投掷东西倒是一头一个准。他居然将炮仗扔进了花轿里面,看清这一切的他连自己都惊呆了,一时间忘了将脑袋从车窗外塞回来,“姐、我……”“啊!救命!”
很快花轿内传出惊恐的叫声,“哪个不长眼的往我花轿里扔炮仗!”
谢朝心虚的收回脑袋,对视上的却是裴凉的盈盈笑意。“干得好。”
没有责怪,全是夸赞!谢朝对他的那点愤怒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