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一位手持木剑的少年在院落练剑。只是这位少年,并未习得剑法,也并未拜入任何师门。几天前小镇来了一位侠客,少年便好奇的去见见这位侠客,可是侠客却将佩剑扔进熔炉中说了一句“不练剑了。”
少年便走进庖屋,拿起削好的木剑走到侠客面前,只是那剑尖指向侠客的面门时,又把木剑至于腰间。算了,不练就不练吧。少年姓李,名岁寒,父母在很小的时候便离他而去,不知所踪。只是镇上的长辈见他可怜,便会给予他一些帮助,也正是如此,李岁寒将小镇的人都一一刻在脑海中,哪怕不远处坐在树上的少年嬉笑着喊着,岁寒岁寒,百家之岁,深冬之寒。可是终归如此,李岁寒依旧对树上的少年报以微笑,就像黑暗中的那一点光,就像有些人依旧会记得自己,就像这样也好。侠客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绝决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暖意,于是便张口问到此剑何名。李岁寒抚摸着木剑,然后轻轻将其放置一旁的兰锜上说道:“十五。”
似乎像是一阵闷雷在天空炸开,少年便看到一抹剑光在他眼中闪过天际消失不见。只是铁匠铺的牛老头拍了拍李岁寒的肩膀,那眼中透露着无数的怀念。然后拿起一旁的剑坯说道:“练剑没出息。”
傍晚,少年手里拿着一枚铜钱走向一处宅院,将铜钱轻轻推进门缝,然后蹦蹦跳跳的离开。待少年走远,门被拉开,一位满是银发的老妇人看着远去的身影,手中紧握着那枚铜钱,最后放在院中的水缸中。这已是少年送的九枚。那会半夜饿着肚子甚至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饱饭的少年,依旧记得那天夜里昏倒在老妇人门口,发着高烧。老妇人却蹒跚的将少年背到赵郎中的家里,于是拿出仅有的三枚铜钱给了郎中。烧退后,李岁寒什么都没说,悄悄地走出了赵郎中的家里。然后跑到老妇人的门前磕了头。以至于那天赵郎中对老妇人说李岁寒不知感恩的时候,老妇人却摇了摇头,口中说着那句,岁寒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少年心性,却以自力更生,恩惠却藏于心中。李岁寒很多事情是知道的,比如老妇人的儿子早年淹死在白泽河,比如乌龙巷的那大户人家女婿与其他女人有染,又比如藏龙山那山神庙总会有一个少年拿着一壶酒放在庙门前,却不肯进庙门。很多很多,只是李岁寒不去与任何一个人去说。要知道,李岁寒在小镇人的眼里,已经是那早已经会饿死在街头的苦难少年罢了。虽然少年会在某一天,某一时刻出现在小镇的某一个店铺,但是仅是维持肚子不饿罢了。大概会过去不久,李岁寒都会蹲在店铺的一旁,揉着疲惫的肩膀和酸累的手腕,然后总会有一些少年特意寻找李岁寒的身影,带着嘲笑的语气和鄙夷的眼光,想要一点点蚕食这个快要瘫软在地的少年。可能在店铺老板的轰撵下或者这些少年父母的巴掌下,那些少年会立刻离去,但是对李岁寒来说,那些大人的眼神中充满的怜悯却丝毫不曾减少。李岁寒并不会与他们争执,只是在休息一段时间后,继续做这自己的事情,就像路过学堂时,那教书先生说过的一句话,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回到自己的房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少年只是想着以后若是挣了大钱,那这里一定会放上几本书,哪怕自己看不懂,但是一定也要让人看到自己喜欢读书。只是片刻间,少年就就拿起桌子上的木剑,走到院子里继续挥着剑。偶尔那侠客会来李岁寒的家里做客,提着一壶酒,带着一盘花生米,就这么看着李岁寒。少年只是不断的在挥剑,并不去计较侠客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练剑,也并未去要求侠客教自己练剑。只是李岁寒偶尔会去看着侠客腰间的那支酒葫芦。可能是今天侠客心情尚且,便拿出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椅子,又变戏法般的从口袋中拿出两个瓷碗。李岁寒曾在张老头那当苦窑的时候曾见到过这种瓷碗,素⽩⽟胚。侠客将酒坛的酒倒在一个碗中,而另一个碗却倒入的是葫芦里面的酒。李岁寒嗅了嗅鼻子,感受着葫芦里的酒香,又轻轻的吞了口唾沫。许是侠客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即免费看剑,又占人家地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倒出几滴酒水。李岁寒作势回头刺去,眼神却瞟向椅子上的碗,不禁让他大为震惊。吼,好嘛,脸大的碗,杯中的酒。侠客似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月下独饮千杯不醉,少年练剑百看不厌。”
李岁寒手中挥剑的动作停在半空,看向侠客道:“不知道不知道,一盘花生米快没了。”
侠客眼神精光闪现一巴掌拍在腿上,竖起大拇指道:“好诗,好诗。”
一阵寒风袭来,少年走进屋内,取出已经穿过几个冬季的花袄,坐在侠客一旁喃喃道:“好个球。”
侠客端过碗,放在少年面前,并未说什么,但是下意识的紧裹的外衣,让侠客知道,深冬了,眼前的少年又不好过了。“可曾想过走出小镇?”
侠客率先开口,随后看了李岁寒面前的碗又说道:“喝吧,暖暖身体。”
少年摸了摸鼻子,也不客气的拿起碗就喝起来。只是酒水刚入口,火辣的感觉顺着喉咙流入胃里。那是少年喝的第一口酒,也是少年喝的最舒服的一口酒。甚至在之后的路上,他再也喝不到曾经的那种感觉,只是依旧脑海中浮现的是侠客的那句诗“清酒灼白衣,拂袖满天云,自在人心意,我心不悠悲。”
“想过,也走过,但是刚踏出小镇的那一刻,我就跑了回来。”
李岁寒看着碗中酒水倒映出自己的脸说道。侠客并未说话,只是干了碗中的酒,似乎又觉得不满足,端起坛子猛灌了一大口。“外面的世界很大么?”
李岁寒问道。“不小。”
侠客抿了抿嘴,然后轻蔑的笑了一声道:“也不大。”
不小,不大。也许对侠客来说,走遍千山万水也只是单纯的走遍千山万水。可是不小,却是侠客心中的怅然,而不大,则是侠客心中的若失。可能对于少年来说,不小就已经很大了,只是当迈出小镇的那一步起,少年回过头时也才发现,不大。就像是那一剑在少年眼中,真的不大。“我有学剑的天赋么?”
李岁寒好奇的问道。半晌,没有人回答少年的话,只是远处的狗叫映着突然的袭来的寒风让少年眼神落寞,然后拿起木剑轻轻一挥。原来,已经冬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