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说了一大堆家常话,纪婵只把“朱平和县太爷”这几个字听进去了。
待刘氏去厨房后,纪婵对司岂说道:“朱大人难得回来,咱找个时间在四季缘聚聚,叫上左大人,如何?”
司岂道:“好,明儿个我打发罗清往魏国公府走一趟。”
秦蓉捧着肚子坐在纪婵对面,歉然说道:“我娘爱啰嗦,还请司大人和师父见谅。”
纪婵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胖墩儿,道:“这有什么,当娘的不都是这样?”
胖墩儿眨眨眼,扯着小嘴笑了。
小马说:“师父说的是,我娘也爱唠叨。一壶茶,几个姐妹,她老人家能不重样的说上小半日。”
众人笑了起来。
司岂没笑。
他喝了口茶,心想,我娘不爱唠叨,就是爱哭,一旦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时值初冬,老百姓的饭桌上没有新鲜蔬菜。秦家也是,一桌子十几个菜,几乎都是肉。
小马买了不少熟食,卤肉、烧鸡、烤鸭,还专门去红烧猪蹄的小店定了一大份猪蹄。
胖墩儿最喜欢这样的菜色,大爷似的安坐着,你给夹一筷子,他给夹一筷子,盘子里堆满了各色肉类。
小家伙儿一会儿吃红烧肉,一会儿啃猪蹄,满嘴流油。
当胖墩儿的筷子第四次夹起猪蹄时,纪婵出手了,她无情地夺下猪蹄尖,放到了自己碗里。
“娘……”
“娘……”
一个童音和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同时响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秦蓉。
刘氏站起身,问道:“怎么,要发动了?”
秦蓉痛苦地呻、吟一声,“嗯,快扶我回房。”
小马脸色发白,但动作不慢,扔下筷子就朝秦蓉扑了过去,“别动别动,我抱你进去。”
纪婵阻止道:“小蓉太沉,你未必抱得动。她刚发动,走路没问题,我们扶着她,你去找稳婆。”
“啊啊啊,对对对……”小马脚下一转,飞也似地出了门。
纪祎有些呆,站在桌旁,无所适从。
胖墩儿则悄咪咪地把纪婵拿走的猪脚尖夹回来,一边啃一边说道:“小蓉姐姐努力哦。”
司岂想说胖墩儿一句,又觉得不是时候,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把盘子里的肉都吃掉了。
胖墩儿一边吃,一边听着西次间传来的压抑的哼哼声,他问司岂:“爹,生孩子很痛吗?”
司岂垂下头,“听说很痛很痛。”
胖墩儿冷哼一声,“还是我小马哥哥好。”
司岂尴尬地笑了笑,“爹对不起你和你娘。”
胖墩儿又夹过来一只猪脚,瞪着司岂“嗷呜”一声咬了一口,“我娘说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纪祎目瞪口呆:我怎么就成大猪蹄子了呢?
不多时,小马自己回来了。
小马的大舅哥终于有了些存在感,焦急地问道:“稳婆呢?”
小马喘着粗气,说道:“稳婆说不急,且得疼一阵呢,让我把热水和干净的布都准备好。”
小马的二舅哥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小马点点头,“都准备了都准备了,我师父早就让我们备好了,只有多的没有少的,现在把热水烧上就行。”
三人说着话,往厨房去了。
司岂出了一脑子的汗。
秦蓉生个孩子,这么多人前后忙活,纪婵生孩子时,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司岂心里不是滋味,眼睛也有些发酸,摸摸胖墩儿的脑袋,柔声道,“好了,你不许再吃了。你娘生你不易,你得好好对待你的身体。”
胖墩儿:“……”他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反噬”。
一干男人把饭桌收拾下去,在待客区落座,一起等秦蓉的好消息。
司岂是官,秦家是小老百姓,几个男人想闲聊几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并不时地偷看司岂一眼。
司岂想着自己的心事,对此毫无知觉。
纪祎看见了,说道:“司大人,咱们先回吧。”
秦家的几个男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司岂道:“还是等等吧,要是……嗯,先等等。”他本想说,万一有什么他在这儿好请御医,但又觉得现在说这个忒晦气,便咽了回去。
秦家男人有些失望。
小马明白司岂的好意,当下起身长揖一礼,道:“多谢司大人。”
司岂摆摆手。
大约一个时辰后,稳婆来了,秦蓉宫缩的间隔时间开始变短,叫声也大了起来。
小马坐不住,出了门,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他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秦蓉的叫声越来越惨烈,一声挨着一声,如同遭受凌迟一般。
胖墩儿白了脸,飞快地从座位上下来,跳到司岂腿上,抱着他的腰说道:“爹我怕。”
司岂把他揽在怀里,说道:“你娘当年生你也这样疼过,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胖墩儿湿了眼睛,点点头。
……
秦蓉身体好,胎位正,孩子也不大,两个半时辰后,顺利诞下一名非常健康的男婴。
一大家子人喜极而泣,尤其是小马,他简直高兴疯了,又跳又叫,歇斯底里。
纪婵有些不满,说道:“生男生女都一样,你这是做什么?”
小马道:“师父有所不知,我爹娘盼孙子都要盼疯了。就算我不在乎男孩女孩,秦蓉也会在乎的。”
“其实女孩我也一样喜欢,但我怕秦蓉不高兴。”
纪婵挑了挑眉,心道:也是,秦蓉自己也盼着生儿子,如今求仁得仁,月子里也能高高兴兴的。
确实是件大好事儿。
……
在回去的马车上,司岂偷偷握住纪婵的手,问道:“你当年生胖墩儿时有没有骂我祖宗八代?”
纪婵笑了起来,“我倒想来着,但生下胖墩儿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没有理由怪你。”
她当时想过流产,但在古代流产不安全。而且,她孑然一身,又成过亲,未来有许多不确定因素,生个孩子傍身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司岂捏捏她的掌心,“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纪婵笑了笑,纠正道:“胖墩儿是我的儿子。”
正在和纪祎玩金钩钓鱼的胖墩儿点点头,“就是,娘生我这么辛苦,不能随随便便让我爹捡了便宜。”
司岂:“……”
纪祎问道:“姐当时怕不怕?”
纪婵涩涩地一笑,没有回答。
她当然是怕的。
原主骨盆狭窄,生孩子比大屁股女人的风险要大不少倍。
为了能顺产,她吃不敢吃,喝不敢喝,九个多月下来,只比未怀孕时胖了一点点。
即便如此,她也疼了整整七个时辰,才把胖墩儿生了下来。
胖墩儿出生时很瘦。
她怕孩子抵抗力差,又拼命吃好吃的,才把孩子的体重喂了上来。
在襄县的头两年,真是极艰难的两年。
不过,事情已经过了,又是她自己的选择,实在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孩子大人为此心怀愧疚。
嗯,她就是这么大度。
……
翌日,纪婵独自上衙,一下马车就遇到了左言。
“纪大人早啊。”左言最近心情很好,丹凤眼里总是带着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早。”纪婵拎着背包下车,又道,“听说朱兄从乾州回来了,明日傍晚去四季缘坐坐,有时间吗?”
“深蓝回来了?”左言有些意外,摸摸鼻子,“好啊,当然有。四季缘现在一桌难求,杜河去了几次都约不上桌子。”
“左兄总是客气,这等小事跟我和纪婵说一声就是。”司岂从后面追了上来。
左言停下脚步,笑着对司岂说道:“那好,下次一定提前打招呼。”
第二天傍晚,一干人准时出现在四季缘门口。
朱子青清减不少,清隽秀气,便是以“美男子”呼之也不为过。
纪婵调侃道:“不是说乾州多海鲜,朱大人怎么还减肥了呢。”
朱子青拱了拱手,“听说司老夫人身体微恙,京城不少长辈开始节食,深蓝在乾州亦有所耳闻,便也来凑个热闹。”
纪婵点点头,“减的好,如此帅气,便是小妾也能多纳两个了。”
朱子青一怔,“纪大人怎知,呃……哈哈哈,被你猜中了。”
纪婵耸了耸肩,看向司岂。
司岂赶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纳妾。
……
一行人在四季缘二楼最里面的包间落座。
司岂道:“深蓝兄怎么突然回来了,要不是有人在南城看见你,我们还不知道呢。”
朱子青道:“此番回来有两件事,第一,工部要劳什子锰矿石,让乾州开采运送,但又不给银钱;第二,乾州发生了一桩命案,我这不是回来请教了吗?”
说到这儿,他看向司岂,“逾静,朝廷要锰矿做什么?”
司岂摇摇头,“这事儿还真不清楚。”
朱子青笑了笑,“你啊,还跟我保密呢。行吧,我不问了,西北怎样了?我在乾州闲言碎语听得多,正事一件没有。”
左言道:“听说起了几次大规模的摩擦,冠军侯吃了两次闷亏……罢了,不提这事,还是说案子吧,至少案子我们能帮上忙。”
朱子青点点头,打发了店伙计,亲自给纪婵等人续了茶水,说道:“不瞒你们,我那儿出了个奇怪的案子……”
说奇怪,说穿了其实也不奇怪,死者不过是有巩膜黑斑的迹象罢了。
尸体的眼睛未闭合,在干燥的环境长时间存放,造成巩膜水分快速丧失,因而变薄,巩膜下方的脉络膜的黑色素显现,眼珠子就黑了。
尸体奇怪,仵作和捕快就怕了,一连几天,案子始终没有进展。
“纪大人,要不要去乾州玩两天呢?”朱子青笑眯眯地看着纪婵,“我用尸体欢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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