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燃第一次在考场上坐到教室里的人全部走光,他一贯是没心思作弊的,就算写满试卷只考十几分也是凭本事瞎填。分数对他而言,低比高好看。
现在不一样了,之前还能得过且过的东西变得重要起来,尤其当他着手跨出那一步开始,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要往前走就要开始去学会抓住很多他不曾涉足过的方方面面。
索性他能让自己精力集中,思考盘算的时间可以单独拎出来,考试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也不知道是得益于他被改变过的基因数据,还是得益于他长期以来高强度的忍耐力和已经渗入骨血里自我克制力。
卷面上能写的题目没到能花这么多时间,出的题精准踩到郁月城给他整理过的每一个知识点,方渡燃拿到试卷第一遍扫视的时候就快怀疑这卷子就是郁月城出的,而且难度比他给的例题还要简单。
就跟郁老师说过的一样,他要先保证正确率,尤其是一些粗细马虎的低级错误不能犯,所以早早地写完以后又翻来覆去检查过三遍,数学的计算题按着演算重新推,还找出来两道草稿纸上做对了,但是填上去写错的。
久违地参与到学校生活的正常环节,这好像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
“方渡燃,写完了吗?”
监考老师是击剑课的武斌教练,他们打过交道,离交卷还有十五分钟,但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交卷,这个在老师眼里桀骜不驯的少年安静坐在课桌前头也没抬过。
放在十二中的差班里面,反常得很。
“你着急吗?”方渡燃边写边问。这场是地理考试,方渡燃正在把他没把握的题写在草稿纸上,打算带出去让郁月城看看。
虽然有点冒险,失去可能正确的机会。但他确实希望自己写过的题能全对,不想在试卷上留下不漂亮的记号,区区月考,反正也不是高考。
武斌被反问得一时语塞,看看时间:“快到时间了,抓紧点。”
“?”方渡燃抬头看他,这话在高二七班的教室里听起来太奇怪了。
“郁月城,你还等啊?”许烈阳在教室外等得发霉,收回往楼下看风景的视线。八壹中文網
郁月城背靠在走廊上,从窗户狭窄的角度时不时看两眼,方渡燃的定力比他预计得好太多。
“你们先走吧,我等他一起吃饭。”他说。
赵霖从楼上的考场下来,走在郁月城的另一侧靠过来,顺他的视线能看到方渡燃半个身影:“阳阳在看楼底下的美女帅哥,你看班长?”
郁月城迟了几秒回答:“嗯。”
“嘶!”许烈阳顺手想往身边一靠,发现是不近人有洁癖的郁月城,自觉把手架在走廊扶手上:“我们燃儿长得帅,我也看。”
赵霖:“一个宿舍还没看够?”
许烈阳大大咧咧自白:“不能够,我这双眼睛,只要不瞎,那肯定就是用来看帅哥看美女的,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赵霖把目光放郁月城脸上:“那你不如看看……”
“我不敢。”许烈阳干脆道:“这位超出衡量标准了,长得太好看,我一细看就没法跟他做哥们儿了。”
赵霖:“别告诉我你也会害臊。”
许烈阳搓搓自己的脸:“敢作敢当,害臊怎么了。”
赵霖:“你就这点出息。”
许烈阳憋了半天,捂住脸痛苦道:“霖,你不爱我了,你以前从来不这么跟我说话,我的心好痛。”
郁月城站在中间轻轻笑了。
交卷时间到,许烈阳比谁都着急,脚步还没跨出去就被赵霖抓住,一脸疑惑转过头,赵霖的视线正放在郁月城的背影上,顿时了然。
“给他俩创造机会?”许烈阳退回来小声问。
赵霖不答反问:“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嚯,这么大方。”许烈阳乐道:“新食堂三楼刚入驻的私家菜,包一桌。”
“好啊。”赵霖叫上走过来的两个人:“郁月城、班长,中午包桌去吗?”
“去。”
方渡燃胳膊肘挂在郁月城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一点,走在错开半步的熟悉的位置。
“燃儿,刚才陈老收完试卷过来,教室里就剩你一个,他让你考完试去他办公室一趟。”许烈阳说。
方渡燃:“今天?”
许烈阳:“应该是说周四,今天哪有时间,你场场都坐到打铃,我看武教练都坐不住了。”
方渡燃突然想起来,月考之后还有件事,回头问道:“青训联赛你们报了吗?”
赵霖看看他们俩:“你们想打?”
方渡燃原本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现状没想过上场,现在第一考虑的是时间会不会不够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我再看吧。”方渡燃拍拍郁月城的肩:“他去。”
许烈阳瞪大眼:“他??我看过以前的联赛视频,拿命打都不为过,本省就没几个安分的高中部,选拔上比十二中的体育班还多,他是个omega,你不心疼啊?”
话刚说完,腰上就被撞了一击:“我靠,撞我也是实话,霖,你也看过吧。”
“郁月城的体能不差,你忘了他刚进教室那天,班里的alpha全围着他,他也没被刺激到信息素外泄。”赵霖提醒他。
许烈阳一拍额头,眼里带上点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人不可貌相。”
不过alpha没被刺激出信息素,可以看成是郁月城对自己信息素的把控力强硬到可怕,可是他一个omega,也没被刺激到,……这就有点超过常人的范畴了。
“学神确实跟我们有壁。”他嘀咕出来。
·
周三考完试的当晚方渡燃就上门进703把自己这几天的草稿纸全都给他,郁月城也拿了一份做好的资金评估文件给他。
“这么快?”
说是一份,打开来有两本字典那么厚,方渡燃翻看,里面很多他不明白的条款和证明材料,完全想不到郁月城是从什么渠道把他那些账号里面的虚拟币和游戏币折现整理出来的。
每一单的来去他自己都没记过,郁月城全部给他整理的明明白白,还添加了不少对方出具的开款单。
“有漏掉的吗?”郁月城问。
“没有,还多了几笔。”方渡燃说:“这几个单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的单太不稳定了,间隔时间长,又是在学校里,涉及到个人账户一大半都缺乏完整的交涉细节和收款单,我找人做了几笔小的填进去,对方是专业的软件公司,给了一整套的资料和收据。还要兼顾到税收的问题,补上的税下个月会退到卡上。”郁月城在给他看草稿纸上的题,一点没耽误解释。
方渡燃从后面的合定页撕下来银行卡:“我的?”
郁月城:“你的名字,退税不会很多,零零散散加起来大概一万多,走个流程。没有这些你没法自己交付房子的产权。”
数字是不多,但是这一通下来得花不少功夫,郁月城白天还在跟他们一起考试,一起吃饭,这些东西都是晚上熬夜做的吧。
“我记得这个可以退到你的卡上,怎么不直接退给你?”方渡燃问。
“你应该需要一张自由使用的银行卡。”
郁月城坐在书桌前拿红笔给他改题:“这是你作为独立纳税人的证明,里面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自己的资产,虽然这个作用的时间不长,你成年之后可以办很多张,但现在你需要签合同,买卖,包括走其他的一些正规流程,都必须要它。”
他笔尖稍微顿了一下:“我想你会需要自己亲手来决定你的人生,不是经过我的手。”
“当然得我自己决定。”
方渡燃手里这张卡一时间变得厚重,一万多国币不是什么大数目,他现在马上在方正海的副卡里提一万出来说自己花了也行,前提是手里这叠资料是钱买不来的。
他也不会再有这么放心的人,能让他随意给自己做账。
这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件所有物。
跟实验室和方正海都没任何关系的,他自己的东西。
这价值也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说来也可笑,就连他母亲的遗物——那个装着玉佩的首饰盒,都是他被带走时顺手抱在怀里拿走的,是他那个应该很爱他的妈妈的东西。而那张和家人的合影,则是方正海自以为是让他老实一点的的奖赏。
他什么也没有。
……
打他有记忆时间点一直到现在,七年,孑然一身,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方渡燃浑身上下,肉.体的细胞里都充满外力的操控,就这张单薄普通的银行卡是他自己的。
几个月的时间,他赶在成年之前的计划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未可知,可以当做是末日,也可以当作是新生,只是在那之前,郁月城帮他得到了一个象征生命的礼物。
一张他能自己来做主,走出第一步的通行证。
思绪出走片刻,方渡燃收拢胸腔里翻滚的浪潮,让他们归于冷静,神色不改地走过去撑在书桌上拿银行卡敲敲大白猫的脑袋:“郁月城,你这可是做假账,有辱你的清白啊。”
确实是做了假账,郁月城沉默了,纤长的眼睫在台灯底下投下一片阴影,动也不动。
似乎是经过考量后才说:“流程严谨,资金量微小,纳税正常,不牵扯违法,不会被抓的。”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玩。”
方渡燃笑出声来,低头往他脖颈上凑了凑,撑在桌上的手臂能把大白猫圈进去一大半,鼻尖抵在腺体周围轻嗅低低道:“要抓也是我来抓。当心我下次就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熟悉的呼吸洒在皮肤上,郁月城是只自愿被制住后颈的猫,顺方渡燃的举止微微低下头:“你会吗?”
……问题抛回来,还真不会。
方渡燃一直都不想让他掺和到自己的麻烦里,郁月城交给他的是纯净完整的信任和善意,他想回给大白猫的也是。
还没从沼泽里爬起来,就不能堂堂正正在阳光底下去牵他的手。
“那不一定,说不定那天我脑子一抽,带着你倒买倒卖赚黑钱,不用白不用。”方渡燃抬起头说。
“不会的。你想挣钱,我帮你挣。”
郁月城接着就草稿纸已经打过分数的题目给他讲,方渡燃感觉自己身体里有股零散的力量一点点的汇聚起来。
这里面能拾起他碎成粉末的勇气拼凑起来,再让他决绝走出去的绳索一定是这只品学兼优的大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