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风除了刮在脸上像刀子一般疼,刮在心里也生疼。
江老头浑浊的眸光更加暗淡了。
他从未想过他和亲大哥之间会闹到如此分生。
你是何人?
这句话已经断掉他心里对自己大哥的最后一点情分。
“二叔……”江大常的小儿子江俊生嗫喏一声。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赵氏狠狠地打断。
“你爹可没有兄弟姐妹,那些贸然来认亲拉关系的人你可得注意了。”
赵氏斜着眼,嘴角噙着一丝嘲讽。
她和江钱氏是天生气场不合,互相看不惯。
老丈人一家被赶出宁府的事情她当然也知道前因后果,如今二女儿一家生活困难,这难免让她牵怪到江老头身上。
若不是他识破了银子掺了蜡,老丈人现在还是宁府管家,他们一家也能跟着宁府的队伍一起走,哪里还用在这城门外受天寒之苦。
不管是不是老丈人的错,反正江老头一家是被她怨上了。
江老头脸色黑沉,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陈管家垂头丧气地回到队伍,忿忿道:“看来今日咱们是进不去了,不过是一群门仆真是好大的威风。”
江大常一家脸色难看,进不去青州府就没法补给,逃的匆忙,所带的粮食早就吃的差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管家瞥见一旁还未离去的江老头,神情一凛,语气不善道:“亲家,这是何人呀?”
江大常没好气道:“我可不知道,你知道我家穷亲戚多,早年在石塘县那群人隔三差五就来打秋风,今日这人没准也是。”
江老头气得直哆嗦,啐了一口,怒容相向道:“我算是知道了,你心里没有一点兄弟之情,一点没有我这个弟弟,正好,今日起我也没你这个大哥。”
两人压根不拿正眼看江老头,仿佛他已经化成淡薄的空气。
江老头气呼呼地回来。
江钱氏坐在马车里嗤笑一声,“看看,看看,这老头子准碰了一鼻子灰。眼睛都气瞎了,跑别人家马车去了。”
春花叹声道:“娘,怎么感觉你还挺开心的呀?”
“我呀,可不得开心,以往怎么说你爹就不肯相信他大哥完全不认他,就以为我是恶人,专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
“爹看着挺伤心的,等会您就少说两句。”
“我偏不,我就让这死老头再伤心难过会。”江钱氏板着脸,心里也来气。
自己的男人定是被羞辱讽刺了,她既生气江大常一家又气老头子不听自己的劝,非去自找没趣。
江老头灰头土脸地回来,还上错了马车又被人骂了一顿,心里越发难受憋屈的紧。
“哟,这是受了气回来的呀?瞧瞧,瞧瞧,鼻子都气歪了。”江钱氏嘲笑道。
江老头横了一眼,嘴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头钻进马车。
“我就说别去,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看吧,我说的是不是对的。你把他江大常当兄弟,人家可一点没把你放在心上。”
“你那偏心眼的娘早死了,下面的兄弟姐妹谁还认识谁?也只有咱们是一家人,会心疼下你。”
“行了行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不行,我就要说得你长记性。”
春花深吐一口气,两口子之间的事,她就不要掺和了。
她下了马车。
刚一下去就被耳朵贴着马车偷听的猪立叶吓到。
春花给了它一拳头,“这有什么好听的,你怎么这么八卦呀。”
猪立叶眼睛往上一转,见春花走了,又把耳朵竖起来。
嘿,它就这么点小爱好。
四郎看着不断向城门而来的难民,不安道:“小妹,难民越来越多,天气越来越冷,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暴乱。”
春花点头,这情况哪怕有钱都难买到粮食。
眼下城门前汇聚了大量的难民,不少人在乞讨,哪怕城门紧闭,他们也不愿离开。
一些还有余粮的人家已经成了不少人的目标。
四郎道:“咱们得尽快进城。”
春花嗯了一声,秀眉紧蹙。“这不开门咱们怎么进去?”
“我有一办法,也许可行。”
春花意外地看了眼四郎,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圆润的白玉雕花玉佩,中间刻着一个吴字。
“这是?”
“我去试一试,也不知道吴公他老人家的名声好不好用。”
春花一脸茫然,难不成是石塘县四大家族之一的吴家。
四郎浅笑一声,“三哥,借你宝剑一用。”
三郎瞪大眼睛,“你要干嘛?你没看到那守卫们拉着弓吗?你可别乱来。”
“放心好了。”
四郎接过宝剑,神色自若地走到城门处,大吼一声:“开城门。”
这一声洪亮清简,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不远处的江大常一家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是四郎,眼底尽是嘲讽,“他以为他是谁?这守卫连宁家秦家都放在眼里,会卖他一农家子的面子吗?”
“就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待会儿有他好看的了。”
站在城墙上的守卫眼皮一掀,这又是哪个不怕死的人。
他本抬手拉弓对准四郎,只见他一身儒衫,又放下了手中的弓。
“这位小相公,你还是回去吧,县尊大人有令,哪怕是读书人也不能进城。”
他以为四郎要拿读书人身份压他。
赵氏冷笑一声,“我家俊生还是秀才,那守卫都没让进,何况他不过一童生。”
秀才需要通过县试、府试和院试,而成为秀才的第一步必须是成为童生。
四郎还未考中秀才只因之前家穷,没法继续学业,这好不容易重回校园又发生战乱,也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读书继续考学之路。
他镇定自若,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鄙夷,探究,好奇的目光。
宝剑开窍,四郎指向城楼,厉声道:“你去禀报刘雍之,我老师是吴淑,他要是不放我进去,等我见到老师就宣扬他做的好事,放任难民不管,饿殍遍野以至于流民相食人肉……连我老师也不放在眼里,真真是好大威风,我老师定会让他名声扫地,受万民唾弃。”
守卫一听城下之人直言县尊大人其名,又如此飞扬跋扈,咂巴下嘴,没好气道:“你等着,我这就去禀报。”
春花目瞪口呆,果然读书人就是难缠。
四郎回头给了春花一个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