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春花拎着个食盒就去拜见师傅。
这头一次问候，她认真准备了拜师的束脩，一瓶茅台，牛肉干，火腿肠，辣条还有几盘小菜。
三郎笑她不像是去拜师的，倒像是去喝酒的。
春花笑笑，时隔多年第一天“上学”，她当然要多准备些好吃的，若是无聊的时候还能吃点零食解解困。
青光蒙蒙的长道，春花穿上了毛皮大袍，一张脸都埋着毛绒绒的皮毛下。
“哟，这江家小娘子这是去哪呀？车队不久可就要赶路了。”一个笑容可鞠的仆妇问道。
春花抬眼就发现是刘家的仆人，她轻笑一声，故意道：“找吴小公子喝酒去。”
那人面上一怔，咋舌道：“这一大早就喝酒？”
春花勾起嘴角，“是的呀，我乐意。”
那仆妇一噎，望着春花离开的背影转头就去汇报。
上回吴家常随来送狼皮和衣服，不一会刘盈盈就知道了。
刘盈盈带着一众仆人来，一脸兴师问罪的模样。可惜战斗力不行，三两下被江钱氏骂走了。
十四岁的小女孩情窦初开，喜欢谁去追求谁是她的自由。春花也只会叹一句青春活力，可是这小女生就喜欢找她麻烦，这就让春花很不爽了。
尤其这些个刘家的仆妇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江家的动向。
春花最近心情不好，自然也不给他们好脸色，适才故意撒谎想引刘盈盈生气。
她拎着坛子里的茅台酒，悠哉悠哉地前行，恍惚之间，华盖宝顶的马车里传来争吵声。
“她个村姑，凭什么能和吴钰哥哥一起喝酒啊，我也要去，哥哥你带我去嘛？”
“盈盈，人得知道面皮薄厚啊。”
“你究竟是不是我哥哥？”
春花顿住晃荡的手臂，哈哈一笑，这刘少峰倒是个能相处的人。
天光大亮，马车踏着辚辚之音。
赵春如喝了一杯茅台酒后红光满面，暗念叨新收弟子春花的百般好，如此醇香的酒都舍得孝敬他老人家，那可不得好好教人家，这第一天“开课”，他可得拿出十分的实力。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赵春如铿锵有力道，“徒儿，你可知这段话出自何处呀？”
春花皱着小脸，亏她兴奋了一晚上，这第一天的课程就如此无趣。
她怏里怏气道：“孙思邈的《大医精诚》。”
超春如捏着胡子，满意道：“那你可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春花忍住困意回道：“就是为医者要有品德，无欲无求，要有慈悲之心，不管是什么人都有一律平等看待……”
说完，她忍不住补充道：“不过这太难了，徒儿可做不到，若是我的仇人，别说救他了，我恨不得补不上一手送他归西。”
赵春如手一顿，胡子揪得生疼，用冠冕堂皇的语言，道：“为医者咱们的心胸得开阔些，秉承大医精诚之心，……”
“那师傅就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咱们的门派为什么叫鬼医？名字一听就是反派。”
赵春如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言语，他缓了一会儿又道：“身为大夫，咱们要有怜悯之心，医者面前只有需要救治和不需要救治的人……”
春花叹息一声，小声嘀咕道：“说来说去都是些官方话，避而不谈对于敌人是救还是不救的问题。只怕师傅也是有仇必报的类型，还救仇人？不补上一刀就算仁慈的了。”
赵春如抽搐着嘴角，躲在角落里的小六瑟瑟发抖。
娘耶，这小师妹好勇呀，想他入门第一日，师傅教什么就学什么哪里敢多问。
赵春如瞪着眼睛，只觉得刚刚的茅台酒甚是涩口。
医者面前一律平等，这做不做得到一回事，但咱们得用这高标准要求自己呀。
春花抿着嘴一脸乖巧，她笑眯眯又问，“师傅呀，我问你，若是有一失明者本无可能恢复光明，但在你的救治下恢复了五成视力，可他觉得是你没有竭尽全力治疗，所以他才只能恢复五成视力的，于是对你痛下杀手，导致你再无施针救人的可能。若是回到最初你知道救他是这个结果，你还会救他吗？”
赵春如先是一愣，而后陷入思忖，缓缓道：“若是如此，只怕也是老夫的命，命中当有一劫呀。”
春花拱手笑道：“师傅品德高尚，我做不到，我若提前知道，绝无可能救他。”
小六瞪大眼睛，左瞧瞧春花，右瞧瞧师傅，他暗想，怎么会有如此恩将仇报之人，若是自己遇见了，是救还是不救呢？
“小六。”
小六不自觉抖了一下，一种不好地想法涌上心头。“在……在呢师傅。”
“今日授课就到这，接下来，你教师妹做药丸，为师要去找老友喝酒。”
赵春如郁闷地叫唤一声，拎着酒坛和春花送来的食盒就下了马车。
车厢里，春花和小六大眼瞪小眼。
小六抓抓脑袋，轻咳一声，“师妹，那我就教你捣药吧。”
这玩意用教？
春花见小六从车厢壁旁的匣子里拿出一个药捻子，类似一个小船样，中间船槽部分还放着一个带棒子的滚轮。
小六道：“那师妹先看我做一遍，再自己动手碾如何？”
春花哦了一声。
各种药材放在捻槽部分，双手推着木棒，下方坚硬的药材被磨的越来越细。
春花捻了两下就不想捻了，木棒磨手心，真疼。
“师哥，这棒子不听话，为什么你捻的时候就那般丝滑？”
小六嘿嘿一笑，脸色带着喜悦。
“师妹第一次做已经很好了。”
春花哦了一声，微微松手，捻药船险些翻船，好在小六眼疾手快扶正。
“师妹，不是这样推的，你看我的。”
春花乖乖让开，瞪大眼睛捂着嘴做出和樱花妹子一般的惊讶表情。
“诶？太厉害了，师哥这药材碾的好生细腻呀。”
小六脸颊染上红晕，体内似乎蓄满了洪荒之力。
春花再接再厉，又是夸小六动作熟练，又是夸他细心入微。
小六推着滚轮，不知疲倦地捻药材。
这小师妹说话真好听。
春花勾起嘴角，撑着下颌，小嘴里冒出一句句好听的话，小六也卖力地捻着药材。
待到小六察觉到奇怪之时，春花早已结束了今日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