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如镜。霍无伤坐在榻凳上，回忆着过往，痴痴的盯着程少商。见雷声过大，惊扰了睡梦中的小女娘，霍无伤用满是剑茧的手掌，轻轻的拍着不安的少女。
游离的思绪伴随着时畜的鸣叫声打乱，见天空翻起了鱼肚白，霍无伤才悄无声息的从程府离开。
“阿狰，你昨夜去了何处？”照顾霍君华一夜未睡的霍不疑看着翻墙进来的霍无伤，实在是无奈的笑问道。
“阿狸兄长，你也一夜未睡？”霍无伤难得踌躇了一番，现在的他还没有理清两世的记忆，对于这一世的“家人”，还有一些不大适应。
“哦？也？看来有谁家的儿郎也如兄长，我一般，未曾就寝呢？”听霍无伤如此问，霍不疑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笑看霍无伤左右不适的样子。
“兄长，我……”霍无伤还再考虑要不要将自己发生过的事告诉霍不疑，却见阿狸兄长直接推着自己去往了内寝。
“好了，有什么事睡一觉起来再说吧，你阿兄还能跑了不成。”看出霍无伤有心事，再者两人都一夜未就寝，确实该补补眠了，索性也就放过了自家弟弟。
转眼间到了年关，难得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起。程少商就想着与家人一起置办心仪的年货，这样才显得更有年味，萧元漪自是没有不同意。
程家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去逛了集市。程老夫人带着胡媪一起去了最爱的首饰铺子打造金耳坠，程始本想与萧元漪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衣物，首饰什么的。奈何，自嫋嫋伤好了，在万家玩了几天之后，萧元漪就嫋嫋走哪，跟哪。
“阿母，真不必跟着的，我与阿姊，阿兄们看看自己喜欢的东西会自己买的。阿母大可放心，这人多着呢，嫋嫋不会像上一次一般出事的。再说了，嫋嫋有次兄和三兄护着，谁敢打嫋嫋的主意啊？”
见萧元漪和程始跟了一路，两夫妻也不去看看热热闹闹的集市有些什么，这让四个孩子满是不自在。
程颂和程少宫再三向萧元漪和程始保证会照顾好程少商和程姎，四人才得以自由的到处玩乐。
“堂姊，你看这个小兔子灯，一看就是上元节卖剩下的，现在年关将至，所以又摆了上来的。”程少商看到一灯贩在摆着灯笼，拉着程姎边逛边讨论着。
“嫋嫋如何看出这是上元节是卖的灯笼？”
“这可就有学问了，阿姊，你看那竹骨的编制方法。在上元节过了不久，就出了一种新的编制手法，不止让灯笼更牢固，还会更美观。且不说竹骨吧，就看那个外层用的宣纸，都不是上个月新出的呢。”程少商除了不爱读书，其他的什么都有一点好奇，所以稍稍研究过。
“嫋嫋好厉害，阿姊都不曾发觉。”程姎看着天真肆意的程少商，心中喜爱的紧。捏捏程少商的小脸，就拉着她的手就跟上了前方的程颂和程少宫。
“少主公，东西都买完了，我们去找夫人和大公子吧。”梁邱起和梁邱飞提着刚买好的年货，正要去找霍不疑。
“阿起，你们先将东西放入马车中，然后就去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看着添置。我去找姑姑和兄长就行了。晚上记得过来吃团圆饭就是了，去吧。”
霍无伤吩咐完梁邱起和梁邱飞，之后就打算去布庄找霍君华和霍不疑。
此时程少商和程姎也想着去买点女儿家的衣裳，两个兄长也去布庄对面看看书简，倒是不远，也不妨事。
“嫋嫋！想死霍姑姑了，姑姑自回来后一直病着，还未曾去看过你呢。瞧瞧，我们嫋嫋都瘦了。”霍君华正和霍不疑讨论给霍无伤买哪个布料做衣裳了，一抬头就瞧见了迈进门的程少商。见到程少商，霍君华心中欢喜的紧，抛下一旁的儿子，拉着程少商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程姎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霍君华，一时之间有点局促。霍不疑与程姎相互点头示意，就站在一旁看着似是有说不完的话的两人。
时间在滴滴答答的流走，霍不疑第一次知道阿母这么能聊。“咳咳咳，阿母，我们在这里聊了这么久，布料也没看，成衣也没做。挡着人老板做生意，这不太好吧。”
“啊呀，瞧我，忘记了不是。这位就是程家三娘子程姎了吧，我是殊荣公主，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见一旁的程姎有点拘谨，霍君华主动开口道。
“见过殊荣公主，见过霍大人。”
“堂姊，这就是我那天跟你提的，霍家姑姑。当年阿父阿母还未归家时，就是她一直来照看我。可惜后面霍家阿兄和霍将军去打仗，霍姑姑不放心，没过多久也跟着过去了。”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程少商说了几句就安静了下来。
‘那时候的程少商，阿父阿母不在，霍姑姑也不在。二叔母的娘家侄子带着一帮小孩欺负她，小小的人儿反抗不了，经常被欺负了躲起来偷偷的哭。就连阿父阿母寄给自己仅剩的一点饴糖，也被扔在地上踩碎。绵绵细雨中，只见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捡着糖吃。’
霍无伤刚踏进布庄，看的就是面前的小女娘伤心落寞的神色，整个人散发着的光突然变得暗淡。
“姑姑，兄长。”霍无伤这一开口，就打破了程少商的回忆。
“阿狰来了，来这就是嫋嫋。”虽然已经在家中知道几个孩子都认识，可看着嫋嫋刚才的神色，霍君华就想着打个岔，让这个孩子开心起来。
“程四娘子，程三娘子，日安。”
“叫什么四娘子三娘子的啊，多见外，叫嫋嫋，姎姎。”
“阿母，礼不可废，怎可随意的叫女娘家的闺名呢？”一旁的霍不疑见霍君华昏了头，立马提醒到。
“瞧我，生病几日，差点糊涂了，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霍君华对着两个小娘子笑了笑，手却悄悄的在后面拧了一把霍不疑。
“姑姑，你仔细轻点，阿兄的皮比不得阿狰，总是要嫩一些的。”
“阿狰，你这是何意思？你说我细皮嫩肉的？我一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可不与女娘们比……”
一行人在说笑打闹中也就过去了，相互告别，约好过完年会去拜访，就各自回了府中。程少商和程姎都收到了霍君华送的礼--一人两件衣裳。程少商的更为活泼，明艳。程姎的更为端庄，大气。
瑞雪兆丰年，新年第一场雪，当真是好兆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程家儿郎女娘们查看着边关的长兄送回来的礼。长辈们则忙着发着压岁钱，看着儿孙们打闹。程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好年，吃过团圆饭几个孩子就闹着要坚持守岁，却不想有了第一个睡倒下的，第二个，第三个…也接着。
新年第一觉，程家女娘和儿郎们就一起度过了。
新年中最忙的时候就是过了除夕，走亲串坊的。又是送礼拜访，又是收礼回访，总之是忙的不亦乐乎。
今日是霍家，万家，明日是楼家，袁家的。好不容易拜访了个遍，年也就要过完了。
冬去春来，花谢花又开。
都城的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江水回暖，燕子归来。颇有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1之景。
程少商待天气回暖以后，就马不停蹄的央求万萋萋带自己去学骑马。可惜的是，万萋萋刚被万老夫人禁足在家中，勒令不抄写完诗词，是不会让她出门的。
程少商无奈，从万家离开，正考虑让两个兄长瞒着阿母教自己骑马，就见霍无伤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到自己跟前。
霍无伤在程少商跟前下了马，直接问道；“程四娘子，听闻你想学骑马，我可以教你。”
“霍将军怎知我要学骑马？”程少商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与其他人说过自己想学骑马的事。
“我……偶然在万家时，听到的。”见程少商还在再问下去，霍无伤赶忙转移了话题道：“程四娘子，你与我姑姑相熟，又认阿狸兄长为阿兄。况且我也不能每次都叫你程四娘子，程四娘子的，太过于见外。不知…不知可否让在下唤四娘子一句，少商？”
霍无伤已经紧张的有些许的语无伦次了，只得少说几句，静待程少商的回答。
“也是，你我二人都这般熟了，再说见外的话，反而不太好，那从今以后霍将军就叫我少商吧。那我……”
“少商，你唤我阿狰就好。”还不待程少商说完，霍无伤就急忙将心中想的话说了出来。正暗自懊恼不已，却不想听到了程少商唤自己。
“好的，阿狰。”少女明媚的笑容被天空中透过云彩的光照耀着，散发着光芒。霍无伤觉得自己的心从见到程少商的笑容那刻起，已经跳动的，不属于自己了。
回到程府的程少商觉得跟着霍无伤学骑马，那当真是刺激至极，她觉着自己的心呀，肝呀之类的，都要被抖了出来。
而此时的霍无伤自回到杏花别院，就坐在树下，看着起了花苞的杏花树痴笑。这吓得经过的霍不疑直呼见了鬼，而后跑去霍君华面前告发弟弟春心荡漾。当然，后面被霍君华打出来的人是不是他，就不知道了。
注释1:选自《绝句二首》
杜甫.唐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