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幼教,李维斯经历过很多次家访,但从来都是他家访别人,从没人家访过他。
哦,好像有一次,那还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误闯nasa在休斯顿的约翰逊航天中心,学校对他老妈的监护人资格产生了怀疑,于是对他们家进行了一次深刻的访谈。
那次访谈后果比较惨烈,他的屁股肿了一个礼拜。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更焦虑了,拿着宗铭写下来的备忘录背了一晚上,大脑空空如也。
“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宗铭将他从书桌前拖起来,“我们又不是假结婚,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即使你什么都不背我们也可以顺利通过家访ok?”
“啊?”李维斯两眼转着蚊香圈圈,还攥着备忘录不放,“可是我们才认识五个月不到,他们一定会怀疑的……我查过了,涉外婚姻审核很严格,通过率不到百分之八十,如果我明天露馅儿,这辈子都拿不到中国绿卡了,还有可能背上刑事责任!”
“你没什么馅儿可以露。”宗铭“啪”一下拍住他的脸,扭向照片墙,“我们认识不是五个月,是三年零五个月,拉斯维加斯才是我们的初识地,你要牢牢记在心上!”
照片墙上有两张他们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合影,那时候李维斯才十九岁,看上去完全像个高中生,抱着一大盒硬币笑得像傻逼一样。宗铭站在他身后,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大衬衫,在他头顶竖了个兔子耳朵。
“那中间的空窗期怎么算?”李维斯问宗铭,“不用给移民局解释吗?”
“我会解释的。”宗铭说掸了掸他手里的清单,“你只要记下这些就行了,凡是回答不了的统统说机密,我们隶属司法系统,有资格对移民局保密,懂?”
李维斯稍微安心了一点,连澡都不洗了,梦游一般爬到床上睡觉,眼睛倒是闭上了,嘴巴还在念念有词。
宗铭翻了个白眼仁,掏出手机开始催眠:“陶贵人长叹一声,随手披了一件雪青色蜀锦绣万字不到头长褙子,扶了扶头上的点翠镶红宝百合奇巧簪,坐到紫檀雕岁寒三友花样的海棠填漆小炕桌边,开始绣那件给皇上万寿节准备的紫气东升祥云瑞龙明黄里衣……”
李维斯:“zzz……”
“这就是传说中的骗字数么?”宗铭一头黑线,摸了摸未婚夫的卷毛,“可怜的,紧张成这样还写更新,都水成狗了……”转手打赏了一个深水鱼雷:【老公辛苦了,一夜七次还更新,老婆送你大鸡腿补一补么么哒!】
五分钟后刷新一下,下面一溜回复:
轩辕飘飘的小老婆:【姐姐傻逼!】
轩辕飘飘的嫡长子:【妈妈傻逼!】
轩辕飘飘的老丈人:【吾儿傻逼!】
日暮迟归:【一家智障……】
第二天一早,闹钟还没响李维斯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瞪着眼睛紧张地问:“来了吗?来了吗?”
宗铭活生生被他吓醒了,一脚踹过去:“你有完没完!”
哦哦,才七点钟……李维斯撸了一把脸,去卫生间洗澡刷牙,又冲进衣帽间去换衣服,隔了片刻一身正装走出来:“这样行吗?”
“……你这是要参加人代会么?”宗铭无奈起床,把他身上的西服扒下来,换上休闲衬衫和开衫毛衣,还要扒裤子,李维斯清醒过来:“我自己来!”
“只是家访而已,放松点就好了。”宗铭抽了一条修身牛仔裤扔给他,自己选了和他同一色系的衬衫、黑色羊绒背心,又挑了一条海豚图案的蓝色领带,示意他给自己打上。
“为什么你要打领带?我不用吗?”李维斯给他打了个温莎结,感觉太正式了,又换成简单的四手结。
“人设问题。”宗铭仰着头说,“一家之主要稍微正式一点。”
一家之主……李维斯狠狠收了一下领带,终于意识到在宗铭的定位里他貌似一直是从属的那一个,通俗地说,就是老婆。
宗铭被他勒得倒吸一口凉气,嗔道:“大喜的日子你再紧张也不用谋杀亲夫吧!”
李维斯龇了龇牙,拿着备忘录继续背去了。
九点整,两名调查员如约而至,李维斯请他们在客厅里坐,开了壁炉,站在楼梯口喊:“宗铭,客人来了!”
宗铭下楼,浑身上下散发着政府公务人员特有的矜持,和两人分别握手:“辛苦你们跑一趟,请坐。”
李维斯已经很久没看见他这么认真地扮演“处长”了,尤其是精分病娇化以后,后脊梁莫名其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香浓的铁观音呈了上来,四人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一名四十上下的女调查员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给他们签字:“你们的结婚申请是五个月前递交上来的,因为涉及跨国事宜,所以今天才开始最后审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国家规定嘛。”宗铭微笑着对她说,诚恳中带着一丝打官腔的意味,恰到好处地掌控了整体气氛,“作为执法人员我们非常理解。”
“感谢您的理解,宗处长。”女调查员收了文件,打开录音笔开始提问:“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三年多前吧。”宗铭说,“我执行一次海外任务,他放暑假去拉斯维加斯玩,我们在赌场认识的。”发现李维斯表情有点放空,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来说吧。”
“啊?”李维斯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说,“是、是这样,那天我玩老虎机,把所有的硬币都输掉了,他路过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个硬币。”
“两个。”宗铭说,“我当时就剩两个了,看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就都给了他。”
“我没有要哭出来!”李维斯反驳道,“而且是一个不是两个!你只给了我一个!”
“是两个。”宗铭坚持说,“而且你当时确实快哭出来了,眼圈红红的特别可爱。”
有这回事吗?李维斯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主要是本来他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就不太清晰。宗铭非常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对女调查员说:“我当时给了他两个硬币让他投进去,说好一个算我的,一个算他的,谁赢了就请喝酒。”
“那最后谁赢了?”旁边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调查员问。
“他赢了。”宗铭说,“所以我们说好当天晚上他在一家酒吧请我喝酒,但我黄昏的时候临时接到一项紧急任务,回国了,所以没有赴约。”
“这样啊。”男调查员感叹地说,“那之后你们怎么重逢的?”
“之后他来中国工作,在西堰市一家早教中心当老师。”宗铭说,“我堂妹的儿子是他的学生,我通过孩子见到他,发现他是我三年前在拉斯维加斯遇到的人。他说要把当初那顿酒补上,我同意了,然后我们就慢慢地交往起来。”
女调查员问李维斯:“你的工作签证是今年八月十日到期,差不多几天之后你就申请了跨国婚姻,这只是巧合吗?”
李维斯回忆了一下,备忘录上没有这一条的答案,于是耿直地说:“机密。”
调查员一脸问号:“什么?”
“……”宗铭嘴角一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对女调查员说,“是巧合,也不是巧合。事实上我们春天的时候就准备结婚了,结果我工作的时候出了意外,受了很严重的伤。”说着他捋起裤腿,露出小腿上狰狞的枪伤,又指了指自己胸口,“这里还有一枪。我当时情况不太好,心理上也出了一点问题,怕自己将来留下什么残疾,影响他以后的生活……毕竟他还很年轻,我们当时恋爱的时间也不长。”
说到这里,他非常深情地看了一眼李维斯,微微笑着,却饱含某种酸涩的意味:“结果他宁可拖到签证过期也不肯离开我,我就……怎么说呢,难得有情人吧,我也没想到我这个岁数还能遇到这样对我一心一意的人。”
李维斯浑身僵硬地听着他编故事,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因为宗铭的演技太逼真,甚至让他觉得宗铭说的才是真正发生过的事,自己五个月前策划的假结婚事件只是大脑器质性震颤引发的幻觉。
两名调查员被他们生死相许的爱情打动,尤其是那名年轻的男调查员,简直都有点热泪盈眶了。
“所以我们一直拖到他签证到期才申请结婚,这完全是我的错。”宗铭握着李维斯的手,小指在他掌心轻轻搔了一下,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眉尾轻轻一挑,露出一丝只有他能够看懂的得意的神色。
李维斯:你就作吧……
简单的聊天之后,宗铭和女调查员留在楼下客厅,李维斯和年轻的男调查员上了三楼,在隔离环境下进行单独问询。
“这么大的房间……你们没想过分隔一下空间吗?”男调查员打开录音笔,四下看看,叹为观止,“这样工作和休息都在一个空间里会不会太吵?”
“不会,我们习惯待在一起。”李维斯给他拿了一听饮料,说,“你应该知道了,我是他的下属,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基本百分百重合,作息时间完全一样。”
“哦,这算是办公室恋情吗?挺浪漫啊。”男调查打开一个小册子,“我们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睡在床的哪一侧?”
“靠窗一侧。”
“宗先生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李维斯冥思苦想,“他喜欢在睡觉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偶尔会在身后搂着我睡。”
“……我是问普通日常生活中。”
“哦哦,我以为你是问……你刚才先问了关于睡觉的事情,所以我想岔了……”李维斯尴尬地抹了一把脸,“他喜欢拼图和拆卸一些小东西,还喜欢撸猫。”
“我也不知道这个册子是怎么排版的。”调查员也有点尴尬,“日常问题和私密问题被排在了一起,真见鬼。”
“没关系,继续吧。”李维斯只想赶紧结束,免得时间长了前面背的都忘了。
调查员点点头,继续:“宗先生喜欢吃什么食物?”
“牛排和龙利鱼。”李维斯说,“还有秋葵。”
“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深蓝色,黑色。”
“宗先生的身高和体重?”
“一米八八,八十公斤。”李维斯说,“他看上去很瘦,其实挺重的。”
“他穿多大的鞋?”
“m10,欧码大概是43或44。”
“内衣尺寸?”
“185。”
“他的剃须刀是什么牌子?”
“……机密。”
“啥?”
“……我忘了。”
两人对视,李维斯绷不住笑了:“对不起我太紧张了,昨晚背的都忘了……我从没注意过他用什么牌子的剃须刀,只知道是刀架式的,他不喜欢用电动的。”
男调查员也笑了,将录音笔按了暂停键,说:“我完全理解,其实这些问题太变态了,问我我也答不上来……我连我丈夫穿多大内衣都不知道,你记的已经挺多了。”
哦,移民局真是与时俱进,居然派了个基佬调查员来……李维斯双手合十:“谢谢理解,我可以现在去卫生间看一下再告诉你吗?”
“我可以自己去看吗?”调查员站起身来,耸肩,“家访有视察环节。”
“当然。”李维斯推开书柜,调查员扫视了一眼盥洗台,问:“为什么只有一把电动牙刷?”
“我们共用一个刷柄,有两个刷头,浅蓝色装饰环那个是我的,深蓝色是他的。”李维斯说,同时对宗铭的细节布控能力表示叹服——昨晚宗铭把他的牙刷扔了,拿了一个自己的备用刷头给他用,说这样更真实一些。
“你们很环保啊。”调查员赞叹地说。
随后李维斯又推开衣帽间给他看:“我是五个月前搬过来的,东西不多,不够用的时候就拿他的……我们衣服就差一个号,基本可以混穿,鞋子也只差半码。”
“这就是同性家庭的好处啊。”调查员笑吟吟地说,“我和我丈夫也是这样,能省很多钱,哈哈……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不缺钱。”
李维斯看着宗铭满满一抽屉的袖扣和名表,低调地点头。
“你们家装修挺有意思的,好多暗格。”调查员从衣帽间出来,指着武器库那扇书架,问,“这个也能推开吗?里面是什么?”
“……机密。”李维斯说,“这个是真的机密,我们为刑事侦查局工作,你懂的,总有一些不能公开的东西。”
“了解。”调查员关闭录音笔,说,“家访到此结束。”
李维斯松了口气,捂心道:“我从没这么紧张过。”
调查员拍肩:“放心吧,不会为难你们的,看得出来你们很相爱。”搓了搓手,忽然羞涩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说:“那个,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
“你是轩辕飘飘对不对?”调查员一秒钟变迷弟,“还记得这张明信片吗?你今年情人节在微博抽奖,抽中了我,奖品里就有这套明信片,我今天特意带来请你签名的!”
李维斯当场懵逼,调查员星星眼道:“太太!我是你的粉丝,我是‘轩辕飘飘的小老婆’啊!昨天接到家访任务的时候我就怀疑是你了,没想到今天一来果然是你,太太,你比他们在微博上爆的照片帅多了,比结婚申请上的证件照帅一百倍!”
“……”李维斯背后一凉,感觉很可能哪天自己会被他老公套上麻袋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