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斯知道克拉克夫人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起了疑心。
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对他这个“冷血杀手”心存怀疑——不管演得再好,一个人骨子里的良善是掩盖不掉的,李维斯也知道自己缺尹俊河身上那股子反社会的阴狠劲儿。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霍克和加布林就像捆绑在一起的两个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平静的东海岸炸个天翻地覆,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弄清楚这艘船上隐藏的秘密,以及它将要驶向哪里。
李维斯在药物的作用下睡了几个小时,体温终于降到了正常范围以内,醒来以后克拉克夫人告诉他提审结束了,宗铭被送回了对面的病房,除了过度疲劳没有什么大碍。
看来语言不通确实是无法逾越的障碍,霍克也拿他这个不懂英语的朝鲜人没有办法。
李维斯十分想亲眼看看宗铭,但最终还是按捺着渴望没有向克拉克夫人提出请求。她需要时间消化他们之前的对话,需要空间静心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他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亲爱的老干妈增加无谓的压力。
说起来,这个称呼越想越符合克拉克夫人的身份,辛辣而温暖。
好吧,主要是宗铭有毒!
漫长的一夜,次日李维斯在混乱的噩梦中惊醒,发现已经七点多了,走廊上不时响起狱警脚步声——早班交接刚刚结束,他们正在例行巡逻。
往常克拉克夫人这个时候已经来医务室做晨检了,今天却没有来,李维斯猜测她是不是趁狱警换岗的空档去主控舱查证自己昨天所说的事情,不禁微微有些担忧——她不会被霍克发现吧?
毕竟她只是个狱医,可能没有受过专业的特工训练。
忐忑不安的等待,期间有一名狱警来找她要阿司匹林,被李维斯以“上厕所”搪塞过去了,之后又过了整整半个小时,克拉克夫人终于行色匆匆地回到了医务室。
她佯作淡定,但眼神紧绷,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恐慌,脱掉外罩的白大褂,里面竟然是一套深灰色的狱警制服!
“你这是……”李维斯以为她只是打开“旗鱼”系统查一查载荷而已,但看她的样子像是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我按你说的查了系统数据。”克拉克夫人声音有些发抖,脱下狱警制服塞进柜子里,低声道,“我有dhs授予的‘旗鱼’三级授权权限,但在权限范围内没有查到任何异常数据。我怀疑他们给低级权限做过什么手脚,索性假装狱警亲自去补给舱看了看。”
李维斯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霍克一向管理严格,平时连ab平行舱都不允许她接近,这次她居然假扮狱警去了补给舱。
还好没有出事。
克拉克夫人显然也十分后怕,抓着白大褂抻了好几次才把胳膊抻进袖子里:“你说的没错,补给绝对是超标的,我还发现他们把导弹系统屏蔽在‘旗鱼’之外,我完全查不到导弹发射筒的状态……如果导弹舱是空的,他们就没必要这么做对不对?”
李维斯点了点头,克拉克夫人喘匀了气,疑惑地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给一艘监狱潜艇配置武器,满载航行?”顿了顿,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的神色,“难道他们想叛国?他们想把这艘船开出美国领海?”
她终于猜到了,李维斯道:“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也这么怀疑。”
“他们能把它开到哪呢?”克拉克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焦虑地抚着自己的额头,“加布林满载状态自持力接近三个月,足以开到大西洋任何地方,但这么大一艘潜艇离开美国能开去哪里?哪个国家敢接收它?”
“太多了,美国政府在世界范围内的威慑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李维斯说,“如果他们真的有隐藏目的地,会有谁知道?有没有记录可以查询?”
“霍克?他是典狱长,他一定知道。另外还有航海长,他负责整艘潜艇的导航,霍克绕不过他。”克拉克夫人皱眉沉思,“对,还有‘旗鱼’!他们也许预演计算过隐藏航线,‘旗鱼’会记录所有的定位历史。”
李维斯问:“你能查到定位历史吗?”
“不行,我只有三级权限,无法进入导航模块。”克拉克夫人无奈地说,“整个加布林只有霍克和航海长有进入导航模块的一级权限。”
“航海长能确定是霍克的人?”
“如果我是霍克,我必须把他变成我的人,没有航海长这艘船哪里也去不了。”克拉克夫人笃定地说,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该死,我权限不够,这可怎么办……”
“孔京可以帮你。”李维斯提议道,“他是网络通讯的行家,为了营救我专门研究过‘旗鱼’,只要你能设法把他带进主控舱,他一定能帮你破解权限限制,打开导航模块看到所有信息。”
克拉克夫人眼睛一亮,却迅速暗淡下来,挪开视线,欲言又止。
李维斯知道自己这个建议提得太唐突,毕竟这艘潜艇是dhs的财产,而克拉克夫人又是dhs的人,她也许同情他,感激他,但恐怕无法百分之百地信任他。
果然,他的尝试失败了,克拉克夫人摇了摇头,说:“不行,这样太冒险了,也许我们应该再等等。还有四十八小时加布林就要上浮给养,到时候会有专门的调查组进驻加布林,我想还是通过正常流程开展调查比较妥当。”
对她而言这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但宗铭和焦磊约定的时间还没到,如果让dhs的人率先发现加布林的问题,他们的脱身就很麻烦,唐熠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李维斯必须设法说服她:“夫人,四十八小时变数太大了,霍克随时有可能挟持加布林号叛国!他已经察觉了你对他的怀疑,一旦调查组接手孔京,询问上次海上劫持的细节,他一直以来苦心隐藏的秘密必然暴露,你觉得他会给dhs这样的机会吗?”
克拉克夫人脸色一白,显然被他的话说中了心中的担忧,但犹豫再三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么做太危险了,主控舱防范严密,孔京又身受重伤,带他进去太冒险了,一旦被霍克发现反而更有可能促使他加快叛国行动。”
“可是夫人……”
“我会严密注意霍克的行为。”克拉克夫人打断了他,“如果他有什么异动再说。”
她不由分说离开了医务室,没有再给李维斯说服她的机会。
李维斯憾然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执法人员,她的职业敏感不允许她把一名危险的囚犯带进加布林的心脏。
只能另找机会了。
时间沉默地流逝,离上浮给养越来越近。加布林潜行在大西洋里,没有任何异状,霍克似乎完全没发现克拉克夫人启用过三级权限,靠近过补给舱。
他甚至像是忘了李维斯和宗铭这两个朝鲜杀手还滞留在医疗区,既没有让人检查他们的病历,也没有把他们送到平行舱关起来。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李维斯却无法平静,潜意识有个声音仿佛在一直提醒着他,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
周五凌晨,宁静终于被打破了。
午夜三点半,李维斯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克拉克夫人裹着睡袍溜进医务室,声音仓皇惊恐:“尹?醒醒,出事了!”
李维斯倏地坐起身来:“怎么了?”
克拉克夫人没有开灯,摸索着打开他的手铐,抖得钥匙叮当作响:“霍克好像要动手了!”
“什么?”李维斯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亲耳听到的。”克拉克夫人喘着气说,“我昨天下午找机会在他办公桌下粘了一枚窃听器,今天凌晨三点多钟,我听到航海长进了他的房间,和他讨论换岗的事。”
三更半夜换得什么岗?加布林狱警一天三班倒,应该是午夜十一点或者上午七点换岗的。
“他们好像拟了一个什么名单,霍克叫人按名单把这些人调到ab舱去执勤,然后封闭ab舱通往其他舱室的槅门。”克拉克夫人说,“那人走后他们开始讨论航线,用的都是专业名词,我听不懂,后来航海长说‘一定要做好掩护,周六下午之前不要让dhs的人发现问题,只要拖过四点半,就没人能追踪到加布林了’!”
李维斯心跳加快,果然霍克等不到周六上浮了,今晚就要改变航线驶往加勒比海!
“你冷静点,夫人。”李维斯扶着克拉克夫人的胳膊,问她,“他们现在还在霍克那里谈话吗?”
“是的。”克拉克夫人紧紧攥住他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我怕他们说完了就会立刻行动控制整艘船,没敢多等就来找你了!尹,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不能让这艘船驶入大西洋深处,这里关押着三十多名穷凶极恶的重犯,每个人放出去都能害死无数的平民!霍克疯了,我们得抓住他交给司法机构!”
“你别紧张,我们一起想办法。”李维斯心跳得厉害,但还是稳住语气对她道,“你这里有多余的狱警制服吗?”
“有两套。”克拉克夫人拉开柜子,将两套狱警制服交给他。
“再找一套来。”李维斯飞快将制服套在囚服外面,“钥匙给我,我去对面找孔京,三分钟后会和,你带我们去主控舱!”
克拉克夫人慌乱地找钥匙递给他,李维斯临走前握了握她的肩膀:“别怕夫人,我们会成功的,我和孔京不会让任何一个重犯从这里逃出去,包括霍克和他的航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