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秦墨给还未起床的父母留了个便签，从他爸酒柜里摸出两瓶茅台，又带上一盒姨妈从国外空运来的点心,踏着冬日晨光,迎着寒冬冷风,悄咪咪出了门。
初一的车票很好买，他昨天顺利订到了今天最早一班的高铁。
三个小时高铁,加上一个半小时的出租车，抵达青禾镇时,也已经临近中午。
这段原本夏天就该来的旅程,一拖就拖了半年。
下车的时候,秦墨看到这陌生的南方小镇,竟生出了一点近乡情怯般的紧张。
这可是叶玫生长了十八年的故乡。
青禾镇是个小镇子,就一条主街,街边散落着烟火炮竹的红色碎屑,是小镇特有的年味儿。
他随便朝路边店家打听了一下，便打听到了叶家。
顺着主街穿梭到背后的老街,沿着石板路走了一段,很快就看到了街尾“叶氏电器修理”的招牌。
他停滞片刻,深呼吸了口气，又才拎着手中的礼盒,朝叶家小楼径直走去。
到了电器铺对面,他再次停下来,又酝酿了下情绪,才穿过石板路，朝敞开的店门走去。
店子里这会儿有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眼镜，正在修电视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是留着一头红毛，典型杀马特的年轻人，正吊儿郎当靠在柜台边，和里面的中年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在他走进来时，那年轻人边说话边朝他斜眼看过来，先是漫不经心瞥了下，继而又勾起嘴角，表情里多了几分玩味。
秦墨本没在意一个小镇杀马特，但对上那张脸时，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我靠，这小镇杀马特长得也太特么扎眼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
不仅能长出小叶学霸那样牛叉的姑娘，随随便便一个杀马特也长了张明星脸。
他心中惊讶，脸上倒是依旧保持淡定，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开，走上前，看向正在修理电视的男人。
男人模样看着挺朴实，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的味道，是他未来岳父没错了，啊不，是叶玫父亲没错了。
“您好，请问叶玫是住这里吗？”他彬彬有礼开口。
叶胜文抬头，看向这个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年轻人，点头道：“是啊，您是……”
秦墨继续微笑道：“我是她朋友，正好路过这边，来看看。”
叶胜文点头：“哦，她去河边摘菜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坐着等会儿呗。”
秦墨本来想坐着等叶玫的，但这会儿心里正激动着，觉得自己坐不太住，而且还没见到叶玫，就先和未来岳父独处，好像有点尴尬。
他佯装淡定道：“不用了，我先去办点别的事。”
叶胜文笑：“好，玫玫一会儿就回来了。”
秦墨笑着点头道谢，转身抬头挺胸朝外面走去，只是在出门时，不小心绊了一下台阶，狠狠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叶胜文见状，笑道：“当心点！小伙子。”
赵晓冬看着人快速闪走的背影，扑哧一声：“叶叔，不跟你聊了，我去随便遛遛。”
*
秦墨拎着两个礼品盒，简直是落荒而逃。
走出老街才大喘一口气。
他记得下车时，看到过镇上那条河，于是顺着记忆朝河边走去，心里想着，指不定能和叶玫来个偶遇，肯定吓她一跳。
嘿嘿。
大年初一，走亲串友已经开始，小镇上熙熙攘攘人不少。秦墨站在街边岔路口，仔细注意着朝老街方向走去的人们。
也不知是老天待他不错，还是小镇实在太小，他很快看到了从河边方向走过来的叶玫。
大概是因为新年，她穿着一件红色棉服，戴一顶白色毛线帽子，更显得脸颊雪白。手中提着一个竹编小篮子，里面装着刚采摘的新鲜蔬菜。
秦墨眼睛一亮，刚想冲到她面前，吓她一跳，忽然意识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一个自己不算熟悉但也绝对不会认错的男人。
周文轩？
他没弄错的话，周文轩家在市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他怔忡间，周文轩已经和叶玫走至并排，他手中也提着一个竹篮，里面同样装着一筐蔬菜。
因为来往人多，几个小孩追赶打闹，差点撞上叶玫，周文轩眼明手快伸手将她一拉，挡在了自己身侧，于是小孩子只撞上了他。但他也没生气，还笑着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叶玫大概是是认识小孩，弯身笑着叮嘱了两句，便和周文轩说说笑笑继续往老街走。
此刻站在冷风中的秦墨，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整个人跟掉进冰窟一样。
眼见着人快消失在转角，他才想起来默默跟上去。但走到老街街角，便没继续向前，只是默默看着叶玫和周文轩谈笑风生地走进叶家小楼。
大过年的周文轩在叶家，意味着什么？
他完全不敢多想。
她不是那种谈恋爱还故意隐瞒的人，他很确定在放假前，她和周文轩还没有超越朋友之外的关系。
难道是前天一起坐车回来，在火车上忽然升华？
虽然觉得很扯淡。但男女之间的事不就这样么？一个节点一个契机，可能就会发生质变。
原本这个契机应该属于他和她的，毕竟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量变迟早引起质变。
可没想到，就这样被人抢了先。
早上天刚亮出门时的兴奋雀跃，这会儿彻底变了味儿。
哪怕是之前家里出事，天天面对冷眼嘲弄，拉不到投资，他也没有这么挫败无力过。
“哥们儿，是来我们青禾旅游的么？”一辆摩托车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来，车上英俊帅气的小镇杀马特，朝他昂昂下巴，笑问。
秦墨神情恍惚地看他一眼，敷衍地点点头。
“现在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秦墨看了眼叶家小楼，怅然地叹了口气道：“车站。”
“行，上来吧，我正好去那边。”
秦墨坐上摩托车后座。
赵晓冬启动车子，开上主街后，随口道：“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对了，你是不是网上秦家那个儿子？破产的那个？”
靠，自己已经有名到连小镇杀马特都能认出来吗？
秦墨木着脸回：“不是，你认错人了。”
赵晓冬兴致勃勃道：“是吗？原来我认错了。我跟你说那个秦家儿子，跟我们这儿一个姑娘是同学。”
“哦。”
“我们这姑娘很厉害的，从小学习好，一直读到研究生，还和人一起开公司创业。今年过年还带回一个男朋友，长得特帅。”
“是吗？”
不觉得。
小镇只得巴掌大，车站自然很近，赵晓冬没说两句话，就将人载到了车站门口。
秦墨下车，将手中的礼盒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问：“多少钱？”
“不用啦！”赵晓冬笑眯眯摆手，启动车子离开。
秦墨转身准备去车站坐车，忽然想起礼盒落在车上，抬头朝车子方向看去，只见那杀马特也正回头看他，还专门空出一只手，举起礼盒耀武扬威般晃了晃，然后绝尘而去。
日!
难怪这杀马特不要钱，敢情是盯上他手中的东西。
不过反正也送不出去，被人抢了他也懒得追。喜欢的人都跟人跑了，也不在乎再加这点倒霉事。
反倒和他现在的心情相得益彰。
他木着脸走进冷清的车站。
*
叶玫回到后院放好菜，来到外面的门店，朝老叶道：“这里交给我看着，你去厨房帮周学长。”
“好嘞！”叶胜文放下手中活儿，正要去后院，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刚刚有个高高大大长得很帅气的外地小伙子找你。”
“是吗？去哪里了？”
“说是去办事，估计一会儿再过来吧。”
叶玫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赵晓冬提着礼盒从外面大摇大摆走进来，道：“叶叔，我给你送点礼物。”
叶胜文道：“你不是前两天才送了东西吗？怎么又送来了？”
赵晓冬笑道：“这是我从人家那里拿的，借花献佛，你不是爱喝酒么？这可是两瓶茅台，我又不喝白酒，都给你。”
叶胜文笑眯眯收下：“以后不用老送东西，我又不缺什么。”
“都说了是从人家那里拿的。”
等叶胜文抱着礼盒笑呵呵进屋，赵晓冬手指在柜台台面轻点着，笑眯眯看着叶玫。
“干吗？”
赵晓冬道：“刚刚那些东西你知道我从哪里拿的吗？”
“我怎么知道？”叶玫不甚在意回。
赵晓冬：“就是先前来店里找你的那个外地男的。”
叶玫微微一愣，抬头疑惑地看他。
“别说，那男的长的还挺帅，不比你们家后院那位学长差。我觉得有点像你们学校那个破产富二代，秦什么来着。不过我问他他说不是。”
他还没说完，叶玫就已经面色大变：“他现在在哪里？”
赵晓冬道：“去车站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坐车走了，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看着情绪挺低落的。”
他知不知道不好说，但叶玫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秦墨：你在哪里？
那头回得还挺快：在家里呢！
叶玫微微一怔，手指放在屏幕上，本打算叫住他，但想了想，发过去一条：哦，春节快乐，玩的开心。
秦墨：你也是。
罢了，误会就误会吧。
如果他对她的心思，因为这点误会就打退堂鼓，那也不值得她主动朝他迈开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