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奉天城，城门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每隔几米就站着一个当兵的，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样子。
丝毫没有意外，我和赛貂蝉被当兵的拦下。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赶忙下车，递上了烟卷道：“九恩堂的，看病的郎中。”
“啊，就是你啊，我知道你，还去过大帅府呢。”
“对对对，军爷，这是怎么了？”
“他娘的奉天监狱着火了，烧死了十个人呢，赶紧回去吧。”
刚一到铺子门口，就见门口停着一辆轿车。
见我回来，轿车缓缓打开了门，下来了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当官的样子。
“你就是九狸子？”
“我是，敢问长官是，是有事吗？”
“我是本地的治安队长楚生，听说你有些道行，想请你过去帮个忙。”
“行，我先安顿一下。”
“来不及了，先上车。”
车上，楚生的表情阴冷，目光有些呆滞，看起来有些焦虑。
我试探性地询问道：“楚生长官，不知道是何事啊？”
“奉天监狱大火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烧死十个人呢。”
“当着真人，不说暗话，尸体里面有个特别的，是一个营长的小舅子，想让你过去辨认一下。”
“我？辨认？”
“对呀，都烧焦了，看不出来了。”
“营长小舅子还能犯罪啊。”
楚生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道：“他娘的，营长的小舅子，就是犯罪了也不能抓啊，这不上面要求抓乱党嘛，每天最少三十个，你说说，三天两天还行，这都半个月了，上拿整人去啊，兄弟们没招，就随便抓，哪个老百姓看我们一眼，我们都抓，可这也不够数，就捡点街边的乞丐。”
赛貂蝉冷笑一声，看向窗外。
楚生继续说道：“真他娘的放屁砸了脚后跟，不知道是谁不长眼，把营长的小舅子抓回来了。”
“营长的小舅子，还能随便抓啊。”
“要不说倒霉呢，营长小舅子喝多了，躺路边睡着了，你想想，这在警察眼里，可不就是充数的乱党嘛。”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这种情况，只能看香头，问问亡灵了。
来到分奉天监狱，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当兵的，监狱已经漆黑一片，残余的断木还冒着白烟。
我叹了口气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么大的火，就死了十个人。”
楚生长官尴尬的一笑，径直带我们走到了停尸房。
只看一眼，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停尸房里，密密麻麻摆满了焦黑的尸体，大概估算一下，少说也得有一百多具。
我瞪着眼睛怒声问道：“这他娘的是十具尸体？”
楚生长官一脸阴冷的笑容道：“这，这不就是十具嘛。”
“你不会数数吗，这少说也得一百多具尸体。”
楚生故意装傻充愣：“那个谁，你数数，到底多少具尸体，怎么我就查出来十具呢。”
“报告长官，却是只有十具。兄弟们数了好几遍了。”
楚生嘿嘿一乐：“你看吧，我就说我数不错。”
随后，他又拍了拍我，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兄弟啊，就这十个人，你找到营长小舅子就行了，数数的事，还是交给大头兵处理。”
说完，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营长小舅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我没有接，楚生嘿嘿一笑：“小兄弟，你还年轻，有些东西，得顾全大局啊，你呆着这么漂亮的小媳妇，不得不想想啊。”
这是明显的再用赛貂蝉来威胁我，赛貂蝉冷冷地问道：“这事，张大帅知道了吗？”
“能不知道吗，不知道，街上哪来的那么多兵。”
“你们报了多少人？”
“什么叫我们报了多少人，一共就十个人，那张大帅久经沙场，啥事不知道。”
“这么说，街上那么多兵，就是阻止老百姓喊冤了？”
“哎哎哎，小姑娘，话不能这样说啊，咱们是怕乱党趁机搞破坏，可不是为了防止老百姓喊冤啊。”
赛貂蝉骂了声娘，楚生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阴冷冷地说道：“赶紧干活，干好了，我放你们回去，一个娘们家，好好陪老爷们睡觉就是了，哪那么多话。”
赛貂蝉冷笑一声道：“我娘，是个娘们，可睡她的人牛逼啊，下次打听打听我是谁，在说话。”
“哟，你娘是谁，你爹又是谁啊？说出来，吓唬吓唬我。”
我拦住了赛貂蝉道：“行了，干活吧。”
赛貂蝉有些生气，骂道：“你他娘的正义呢，你还帮他们。”
“这年头，哪来的正义，老百姓活着难，做鬼更难。”
楚生连连拍手：“说得好，说得好，还是老爷们说话中听，那咱就赶紧做法，我去准备酒菜。”
“这时候你还能吃得下？”
“嗨，死几个老百姓算什么，让我糟心的营长的小舅子啊。”
说完，楚生转身离去。
赛貂蝉瞪了我一眼，一脸的看不起。
“我管他娘的什么营长大舅子还是小舅子呢，都他娘的让他们变成厉鬼，来个冤魂索命。”
“我帮你。”
说心里话，要不是这样的死法，我肯定会做场法师超度亡魂，但这时候，我才亡魂更愿意报仇雪恨再入天堂轮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逢此乱世，活着真他娘的难。
我找来了槐木，以槐木燃烧的烟气拂过焦黑的尸体，这样能召回他们的亡魂，好不让他们变成孤魂野鬼。
仔细轻点了一下，正好115具，他娘的楚生，对外公布的两个零头都不够。
我正做法呢，外面响起了一阵躁动，我和赛貂蝉扒着墙缝一看，张大帅亲自来了，楚生慌张地站在一边，全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张大帅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啊，这的最高长官是谁？”
楚生一下子跪倒在上，磕磕巴巴地说道：“卑、卑卑卑卑卑职，楚生，卑职楚生。”
“妈了个巴子的，还有人起畜生的名字。”
“回，回大帅，是楚生，楚国的楚，生命的生。”
“他妈的，出了这么大事，你真如叫个畜生。”
“回，回大帅，我，我是畜生，当时起火了，兄弟们冒死打开了铁锁，是他们自己不跑。”
张大帅冷笑一声：“死了多少人？”
楚生紧张的都不会喘气了，阿巴阿巴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是不是十个啊。”
楚生接连地点头，拼了命地承认。
张大帅哼了一下，开口道：“处理好，免生祸端。”
“是是是。”
张大帅踹了楚生一脚，转身上了车。
赛貂蝉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询问道：“张大帅也太好糊弄了。”
“好糊弄个屁，怎么回事，他心里是个明镜似的。”
“哎，也不惩处一下楚生这个畜生。”
“没到时候呢，你看着吧，要是众怒平息不了，张大帅肯定会用楚生的人头做文章的。”
张大帅走后，楚生站都站不起来了，在其他人的搀扶下，他才一瘸一拐地像停尸房走来。
“找，找到了吗？”
我随便指了一具尸体说道：“根据你说的八字，就是这具。”
“行，行，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我有些吃惊，忙问道：“还有什么事。”
“装上几天乱党，等事情平息了，我一定好礼相送。”
我心里明白，这是不想让我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说是装几天乱党，真要是同意了，估计哪天在梦中就得被做掉。
于是，我捅了捅赛貂蝉，赛貂蝉直接开骂：“滚犊子吧，我得回去了。”
“走，走不了，在这一亩三分地，还是我说了算。”
“放你娘的屁，你说了算，还让张小个子吓成那样。”
张小个子这名一出来，楚生猛地抖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姑奶奶，你究竟是什么人啊，连张大帅的诨名都敢叫。”
“用不着你管，要不你放我们走，要不我让张小个子提着你的脑袋给我开路。”
楚生显然是被唬住了，别的不说，在东北这一亩三分地上，张大帅才是响当当的王。
赛貂蝉看了我一眼道：“走，回家。”
楚生也没阻拦的意思。
回到家，赛貂蝉也是松了一口气：“整点吃的吧，饿了。”
“我的个天啊，赛老板，你还心情吃，咱们赶紧逃命吧。”
“门口都是当兵的，别说逃了，你他娘的连个门都出不去。”
“那，那怎么办。”
“你用歪门邪道能报复就报复吧，报复不了就交给史官。”
“史官有什么用？”
“能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任凭后人唾骂。”
我无话可说，开始烧火做饭，心里盘算着怎么用驭鬼术报复一下监狱的那一波人，刚死的冤魂索命肯定是不行了，要是弄出点动静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九狸子，九狸子。”
外面有人拼命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开门一看，竟然是对面茶叶铺子的王老板，正趴着窗户喊我。
我刚想出去，当兵的猛地跑了出来，怒声骂道：“滚回去，不许出来。”
对面王老板吼道：“兵爷，兵爷开恩啊，俺娘胸口疼的毛病犯了，得让救命啊。”
当兵的一脸不屑：“你娘没事，死不了，现在宵禁，谁也不能出来。”
“兵爷，兵爷开恩，就在对面，没个十米远。”
“那也不行，少他娘的给我惹麻烦。”
我心里这个气啊，转身回到柜台，抓了一包草药，递给当兵的：“军爷，受累，帮忙把这个药递过去。”
另一边的王老板也恳求道：“求求军爷了，行行好。”
当兵的就在我面前，他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也是生气了，直接把药包扔向王老老板，让我做梦都没想到，当兵的这个时候倒是勤快了，他飞速举起枪，一枪就把药包打了个稀巴烂。
“什么操性，你有这两下子，你打小日子去啊。”
“哼，我们不打日本人，就欺负老百姓。”
枪声引来了赛貂蝉，她看着小兵说道：“兵爷，我和张大帅有些交情，能不能先放我们过去，治个病……”
还没等她说完，小兵直接打断道：“给我提谁都没有用，我这只照章办事，执行的都是上面的命令，你们怎么就不懂的，放走犯人的，可能就是个狱卒。”
赛貂蝉气冲冲地走向柜台，直接重新包了一包药，有拿出了一根金条递给了当兵的，当兵的嘿嘿一笑，装起金条，把药包扔到了王老板的门口。
“王老板，王老板，先服药，你娘可能是气血不畅，得行针啊。”
说完，我看着当兵的，恳求道：“兵爷，让我过去看看，也不乱跑，人命要紧啊。”
当兵的哼了一声道：“刚才还挺懂事的，现在怎么和我装糊涂了。”
“家里真真没钱了，还有几十块大洋，都给你。”
“送你个一包药都得一根金条，更别说你出门了。”
我大喊道：“王老板，王老板，你那有金条吗？得让我过去行个针。”
王老板连头都没漏出来，大声喊道：“俺娘不行了，喘不上气了。”
说着，王老板就要冲出来，当兵的立马举起了枪。
我大吼道：“王老板，别做傻事，掐人中。”
对面的铺门大开，男人悲伤的嚎啕声在空荡荡的巷子回荡。
我听的也是心紧，人间悲剧，就在眼前上演。
不多时，王老板颤颤巍巍地到了门口，黑暗中，他的身影渐进清晰。
只见他手中拎着一根绳子，直接套在了铺子的门框子上。
我赶忙干喊道：“王老板，别做傻事啊。”
说着，我还叫了叫当兵的：“兵爷，拦着点啊。”
当兵的无动于衷，王老板颤颤巍巍踏上了椅子，吊着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挣扎，也许，他早就厌倦了人世，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我不想骂人了，我也骂不动了。
当兵的没有一丝愧疚，他走到铺子的窗口，小声说道：“不是我不帮啊，上面就是这么要求的，你要是出去，我还得层层汇报，别说当官的了，就是我们班长，现在都搂着娘们睡觉呢，谁管你这烂事。”
我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只一天，就让我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了人世间的黑暗。
赛貂蝉抹着眼泪，委屈的说道：“你知道吗，有些人，就不能给他一点权力，但凡有个芝麻绿豆的权力，他能为难死老百姓。”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直接在在铺子里撑开了一张硕大的黑油纸扇，没别的意思，就是引来冤魂，让冤魂闹翻奉天城。
不一会的功夫，油纸伞呼呼作响，我随机在黑伞上贴上了灵符。
我黑化了，赛貂蝉也黑化了，她半裸身子引来了刚才那个当兵的，当兵的乐呵呵的进了铺子，刚想宽衣解带，赛貂蝉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直接给刺在了小兵的右胸，虽有又一刀插在了小兵的舌头上，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见，让我来不及反应，前一刻我还摸不着头脑，后一刻已经是瞠目结舌。
“赛老板，心脏在左边啊。”
“把他肺子刺穿，这中死法最痛苦。”
说完，赛貂蝉还往小兵身上浇了一盆热水，小兵疼的满地打滚，除了复仇的快感，我心中别无杂念。
屋子内，当兵的呜呜哀鸣，屋外，无数小鬼闹腾，满城都是鬼哭狼嚎。
不知道是冲动还是绝望，我和赛貂蝉悬着在今晚拜堂成亲，没有任何人的祝福，也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氛，连交杯酒都是沾了血的，这时候，选择成亲，更多是一种悲凉的气氛。
对于绝望，我和赛貂蝉心照不宣，惹下这么大祸，留给我的只是死亡。
床上，赛貂蝉很轻柔的用指甲划着我的后背。
窗外，乌云遮盖了明亮的圆月。
次人一早，街上出奇的安静，绝大多数的当兵的都已经病倒了，横七竖八地躺在街上，他身挣扎地伸出手想两旁的人们求救，回应他们的，只有存了一晚上的大粪汤子，当然，也有烧的冒泡的开水。
一小部分当兵完全是正常的，我相信，是他们日常积德行善。
还没到九点钟，张大帅就下令召集全城的郎中，当然，也包括我。
百十来名郎中折腾一大圈，也没发现能让士兵全身无力的病因是什么，小鬼附身，哪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我正等着张大帅问我是什么病因的时候，前面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郎中率先开口道：“大帅，这是怨气所化的癔症，只有消除怨气，才能治好啊。”
“啪。”
张大帅一枪打爆了老郎中的脑袋，脑浆子了周围人一身。
另一个老郎中擦了一下脸上的脑浆：“就是怨气，怨灵的怨气，身子病了，光治嘴有什么用，要是……”
“啪。”
张大帅又是一枪，我走出了人群，做出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道：“就是癔症，民怨不平，众怒难消。”
张大帅举起枪，对准点我的脑袋，我盯着眼睛看着他，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
赛貂蝉从一旁冲了出来，看着我说道：“小狸子，我要是怀上了孩子，我就告他你的事，我要是没怀上，我守寡一辈子。”
说完，她看向张大帅，脸上多了一丝坚定。
“妈了个巴子，逼老子。”
沉默了好一会，张大帅看着一旁的孙营长说道：“那个谁，把奉天监狱的人都给绑到大帅府门口，召集全城的老百姓都过来。”
“遵命。”
不得不承认，张大帅是个好演员，站在大帅府，对着围观的群众，先是抱拳致歉，随后大声说道：“我张小个子，是在父老乡亲的支持下才有今天的，再次，先感谢诸位了，今天呢，召集大伙来，我要承认一个错误。”
说完，张大帅猛地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身旁的立马上去拉住，张大帅踹了一脚来人，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妈了个巴子的，我被治安队给糊弄了，这帮人，真是狗胆包天，糊弄到我头上来了，我现在亲手砍了他们。”
张大帅手持砍刀，如砍瓜切菜般在几十治安队的脑袋上下飞舞。
赛貂蝉靠过来，小说说道：“我说啥来的，用他们的命了吧。”
我有些疑惑，忙问道：“他们怎么样不争辩一下？”
“这群人，都他娘被毒哑。”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没想到统治者连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
张大帅毕竟年纪大了，平时也不干体力活，后来直接用枪蹦了。
过了一会，张大帅擦了擦手中的血，看着众人说道：“我老张一口唾沫一个钉，监狱里面登记造册了，每个人，咱老张给五百大洋的补偿，家里有地的，老张的兵帮着种，有老人的，那就是我老张的琴爹亲娘。”
赛貂蝉冷笑一声，围观的人群纷纷下跪磕头，喊着青天大老爷。
我和赛貂蝉往后走了走，离开了人群。
“赛老板，张大帅处理的也算可以了。”
“都成亲了，你就不打算叫我娘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娘子。”
“这么给你说吧，各行各业，交着钱养官府，官府就是干这个的，现在弄得到好，做个秀，老百姓还得感恩戴德的。”
“九狸子，留步。”
我一回头，发现孙营长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帅说，晚上跟你们吃个饭。”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鸿门宴，反正也走不了了，有啥算啥吧。
张大帅为人谨慎，和我们吃饭也是分桌，他闷头吃东西，好像并不在乎我和赛貂蝉在这。
这样反常的行为，倒是弄得我和赛貂蝉有些不知所措。
尴尬的吃了半个小时左右，张大帅一擦嘴：“别说只有你们两个人，就算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也不能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清地明，你回去问问老袁，他手下，就没养着一些卑劣之徒吗？”
我拱手道：“大帅，既然您知道他们的卑劣，为什么还要给他们权力。”
“傻小子，卑劣只能降低人们心里的预期，他们如此卑劣，其他人，稍微干点人事，老百姓都得感恩戴德，高呼青天在世，这门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