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夜幕已经降临,屋内没有点灯,魏谨言坐在软塌边看着昏睡过去的徐九微。

即使已经失去意识,她紧蹙的眉宇依然未放松。

指尖不由自主移到她的眉头,想要替她抹平那一缕愁色,还未动,忽地想起方才她看着他的样子,手上不由得滞住。

那种眼神……

真是让人不愿意回想。他无声叹息。

“公子。”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魏谨言低垂着眼帘,慢慢收回手,再抬头时已经恢复成平日的淡然模样,他启唇应道:“进来吧。”

管家是来找徐九微的,没想到在别院门口遇到了魏谨言的贴身护卫湛清,所以他才在进来前先打个招呼。

目光扫过管家手里拿着的那副画卷,魏谨言微眯起双眼:“管家找阿九所为何事?”

近日自家公子动不动就跑来探望表小姐,管家虽颇有微词但也未在魏谨言面前说过什么,只当是公子心善,所以看到他会在这里也不觉得奇怪,如实道:“回公子,这是老奴为表小姐选好的婚配对象。”

魏谨言转头看向他,屋内昏暗的光线让管家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他道:“谁说阿九要出嫁?”

一时没有听出那话中异样,管家颔首道:“公子即将回去,表小姐她……虽然顽劣过分了些,但老奴毕竟曾答应过老爷要照顾她,为她择一门亲事,也不怕以后表小姐会无人照顾。”

“阿九会随我同去帝都。”

魏谨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的管家一愣,素来冷静的面上也禁不住出现一丝裂痕,他诧异地抬起头:“公子,您这是何意?”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这下管家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惊骇了,拧眉道:“公子,万万不可!”

自家表小姐那个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以后可不是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凌安城,她若是再惹出什么事,必然会影响到公子,到时候可就大祸临头了。

魏谨言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俯下身把徐九微抱了起来,缓步走到床榻边将她放下,尔后扯开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悠然转过身来,渡步至门口。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阿九身为他如今唯一的亲人,我自然有责任照顾好她。”

“可……”

管家的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这话听来的确堂堂正正,魏谨言也真的是有恩必报的人,可他怎么都觉得不太对。

屋檐下点着一盏灯笼,借着那朦胧的烛光,管家看到魏谨言面带微笑看着他,那笑容却莫名夹杂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危险气息。

“还是说,管家你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管家眉头紧皱,还欲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看自家公子这态度,恐怕是一定会带上表小姐同去,只是,这表小姐的性子……

只盼表小姐以后都能如近日这般安分,不要给公子惹乱子就好。

**********

于是,在徐九微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整个人直接被打包带走,等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身下躺着的地方略显狭窄,身上盖着薄薄的绸被,耳边能清晰听到车轱辘和马蹄在地上踏过的声音,夹杂着不知名的鸟叫声,令人不知不觉就静下心来。

马车厢内的光线很暗,徐九微盯着上方的车顶盖好半晌,最后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还活着就好。

“小姐你醒了?”杏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徐九微转过头,杏儿正趴坐在旁边,看样子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睡眼朦胧地盯着她。

“这是哪里?”

徐九微挣扎着坐起身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脖子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杏儿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说:“奴婢听说已经到平城和沛县的交界处了。”

“这样啊。”徐九微彻底放心了。

路过平城,再入沛县,最后便是大凌朝的帝都,想来今日他们就能抵达。虽然不知道魏谨言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显然是把杏儿和她一起给带上了。

“那个小……公子他说咱们要搬家,所以以后都会住在帝都。”杏儿本来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样喊魏谨言,转念想到他肯带上自己和小姐,最近又看他们两人相处得颇为和谐,话到嘴边又及时改了口。

听出她话一开始意头的徐九微不由得摇摇头,摸摸她的脑袋:“你先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

杏儿睡意正浓,拉耸着眼皮含糊回了声“是”就再度睡过去了。

把手里的薄被盖到她肩上,徐九微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车板上除了车夫外没有其他人,前后都有骑着马随行的护卫,最前方马匹上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可不就是魏谨言。

魏谨言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敏锐,在她刚望向他时,他已经回过头来。

打马来到马车前,他勾了勾唇:“醒了?”

再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徐九微不可避免的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心中恼火,暗骂这朵黑莲花要带上她同行直说不就好了,她保证立刻乖乖收拾好东西跟上,非要搞得跟要杀了她一样,害她都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

略微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徐九微尽量显得自然些:“这是要去哪里?”她明知故问。

魏谨言微微一笑,表情看不出异样:“帝都。”

徐九微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假装震惊下,就见魏谨言突然趋马前行,她讪讪的想缩回马车时,又见他过来了,却是把马交给了护卫,手撑着车板直接上来了,接着在她旁边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徐九微:“……”她只得在原位坐定。

三月底的夜里仍然带着一股子清寒,徐九微身上裹得厚厚的,看魏谨言依然是那身看起来很单薄的白色衣袍,忍不住问:“你要不要加件衣服?”

魏谨言摇摇头,透过朦胧的白纱望了她片刻,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随后意味不明的道:“阿九,你怎么不问我,我们为何要去帝都。”

徐九微觉得那话听来略怪异,但她一时没多想,顺着他的话说:“对了,我们要去帝都做什么?”

“我一直都未告诉你,我的亲生父亲仍然在世。”魏谨言收回打量她的视线,淡淡地道。

徐九微心情微妙的复杂。

不止魏谨言的身世,包括他的以后和结局,甚至书中她能记起来的那些角色,她统统知道结果,可是她无法对任何人言明。

“你现在是要去找他么。”垂下眼,徐九微轻声问道。

魏谨言却没回答,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原先我是不想去蹚这趟浑水的,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既然早晚避不开这一遭,那我又何必藏头露尾躲着。”

他仰望着远方看不清的黑夜,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缥缈:“……有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

后面的声音太轻,若不是就坐在他身边,徐九微几乎听不清。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魏谨言到底会做出什么事,只觉得,有种无法掌控的恐慌在心底渐渐蔓延开来,身体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咔哒”一声,手指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什么,她顺手拿了出来。

有意岔开这诡异的气氛,徐九微晃了晃手里的酒囊,偏头看着他:“夜里湿气重,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

魏谨言接过酒囊,打开盖子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酒倒是好酒。”

她暗暗松口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面上浮起一丝古怪,摇了摇头,十分惋惜的样子。

“……此刻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语落,在徐九微不解的注视中,魏谨言侧过身子挡住车夫和其他守卫的视线,把酒囊往旁边空余的地方倒了一点出来。

那透明醇香的酒液落在木板上的瞬间,就开始冒着丝丝热气,很快竟将那木板溶掉了一小块。

徐九微心脏几乎都要停住了。

她呆呆看着木板上,结结巴巴地开口:“这是有……有毒?”

说完又想起这酒是她自己递给魏谨言的,若是方才他真的喝了……想到这里她脸色都变了,急忙道:“不是我做的!”虽然她的确有这个心思,目前也不敢啊。

现在,她只恨不得把自己那只手给剁了。

叫你手贱!

没事好好的递什么酒!

魏谨言的表情却很平静,他不紧不慢把手里的酒囊盖上盖子,语气淡然:“我知道。”

“……”

刚准备好无数辩解腹稿的徐九微一句话直接堵在了嗓子口。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不足挂齿。”魏谨言侧首冲她安抚地笑笑。

“……”

再次被噎住了的徐九微。

她有点想给这人跪了,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这么相信她,难道黑莲花又退化成白莲花了,对世间所有人和事都预备圣光普照到底?

这个念头立刻就消失得渣渣都不剩。

她看着魏谨言捏着酒囊的手指缓缓收紧,笑得异常温柔:“我会十倍奉还的。”

徐九微一阵悚然。若是寻常人她一定会觉得是在随口说说,在魏谨言说来,她真的半点都不会怀疑,这黑莲花现在绝对说到做到啊!

经过这么一茬,徐九微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头,静静坐在原地发起了呆,一旁的魏谨言阖眸靠坐在马车前,面色沉静如水,嘴角噙着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已经隐隐能看到群山环绕下的城墙,徐九微知道,那便是帝都的方向。

她曾在那里相当于经历了两世,结局都是那般凄惨,现在这第三世……

徐九微扭过头,霍霍磨牙。

要是这次还是那样,她死前绝对要先把魏谨言摁死,让他先给她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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