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正事,两人很快起身,整理,日出前,贺汉渚便将苏雪至送到西场。他出来,临走前又吩咐丁春山一番。他自然无不应是,随后递上车匙。“司令您慢走。”
贺汉渚接过,叫他不必送,丁春山便停在原,目送上司离去,见他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弯腰待进车,忽然却又仿佛想起么似的,停下来,慢慢转。
丁春山心咯噔一跳,眼睁睁看着上司又走来,停在他的面前,状若闲闲望眼左右,随即看向自己,微笑道:“昨晚的月『色』还是不错的。你是不是看到么?”
他的言语颇是和气,像无事闲聊。
来。丁春山顿时心跳加快,紧张无比,面上却若无其事,将来自于那些早年所受的特殊训练的本事发挥到极致,人立得笔直,肃然应:“卑职么都没看见。”
贺汉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几秒,随即转身,再次走向车子,临上车前,忽又说:“我先前不在的时日,你的事情办得不错,辛苦。我记得以前听豹子说,你在老家像还有个小定亲的小媳『妇』?再过些时日,等这边得空,发你一千块钱,你家看看去。”
“别嫌少。到时候,你提前说一声就行。”
丁春山一愣,反应过来,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不少!不是!我是说,我没有么小媳『妇』!我不……”
贺汉渚抬手,拍拍他胳膊,看着他一笑,上车自己去。
中午时分,天气晴,刹海上凉风习习,游人如织,水上漂不少舫船。当中一条画舫,舱里摆一桌,桌上酒菜齐备。
贺汉渚一袭青布长衫,礼帽放在桌角,人端坐一,静静等片刻,水上有只小船划近,客人被接上来。
伴着船甲板上发出的一阵脚步声,帘子被掀开一角,傅明城是作普通长衫的装扮,到。
贺汉渚含笑起立相迎,做个请的手势。
傅明城看他一眼,走过来,立在桌前,贺汉渚便替他斟一杯酒,笑道:“我是空忙营生,傅老板你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久没得叙旧,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请坐,今日我做东,先敬你一杯。”
傅明城坐下,端起酒盅,和他隔空相互敬一下,慢慢喝完。
贺汉渚又招呼他吃菜,笑道:“这家厨子的手艺,比起来算是能入口的,我记得去年我来过一,边上清净,正合友聚。”
傅明城默然坐着,贺汉渚便没再开口,自顾举箸。片刻后,傅明城道:“贺司令,今天请你见面,是有一事相告。”
贺汉渚落箸,人往后,背靠在椅上,望过去,见他沉声说道:“苏雪至试验室的工作引起某些势力的关注,千方百计刺探。那些人势力庞大,做事不择手段。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错,你对她应该很关心,所以将事情告诉你,望你护她周全。”
贺汉渚注视他片刻:“是你的友木村?”
傅明城仿佛微怔,看他一眼,顿一顿:“既然你已知道,那就再不过,不必我多说,那么我没别的事,多谢款待,我先去。”
他站起来。
“傅老板留步。”贺汉渚叫住他。
“恕我冒犯,斗胆猜一下,木村是否你利用身份去刺探实验室?你现在却没照办。刚才你自己都说,他们势力庞大,做事不择手段。小苏视你为朋友,对你很是关心,我她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应对?”
傅明城看着他,沉默片刻,面上最后『露』出一缕淡淡笑意:“劳你替我转告她,不必为我担心,这于我不是么大事,我自应对。”
他说完,朝贺汉渚点点,转身朝着舱外走去。
贺汉渚注视着他的背影,在他快出舱时,忽又说道:“日本人野心昭然,今天只是你刺探一个实验室而已,明天未必就是这么简单。将来一旦生变,你必定首当其冲。”
傅明城停下脚步。
“去年在天城,你还欠我一事,你应当没有忘记吧?”
傅明城缓缓转过。
“不站错位置。这就是我你做的事。”
贺汉渚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傅明城和他对望片刻,一言不发,转身,掀开门帘去。
贺汉渚站在船舱的窗前,望着他上那条来时乘的小船,出神良久。
苏雪至到西场后,丁春山当天便衣跟过来,以特别助理的身份住下来。余博士等人前见过他,对此自然不会多问。
现在的工作,正在稳步推进当中。今天,前订购的两台大锅炉终于由工人送到,安装后,当天就试用下,过程顺利,没有问题。大家一直忙碌,到晚上七八点,天黑下来,才终于结束工作。吃饭的时候,意犹未尽,谈论着用超过100摄氏度以上的高温蒸汽对整套发酵设备进行灭菌以利于纯种青霉菌发酵的题。
贺汉渚早上和苏雪至约,晚上一起在别墅吃饭,她便没和余博士他们一起,说一声,到宿舍洗脸,换身干净衣服,出来,在天边一轮初升弯月的伴随下去往别墅。
丁春山和她同行,沉默跟在几步远的身后。路上她想着傅明城的事,不知道今天贺汉渚和他的见面如,有些记挂,到别墅,进去,见房子里亮着灯,汽车停在庭院里。
贺汉渚比她早到。
不但如此,在门口,她还见到已许久没碰面的豹子。
苏雪至高兴和他招呼。丁春山看见豹子,眼睛是一亮。
豹子依然还是老样子,对着苏雪至的时候,态度分客气,微微躬身,笑道:“司令已来,在里等您。”
苏雪至点,往里去,走到门厅口,推开虚掩的门,看进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不见贺汉渚,空『荡』『荡』的。
她以为他在楼上,不以为意,走进去。忽然身后却伸来一双手,蒙住她的眼睛。
是他的手掌,熟悉的触感。她下意识,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别动。”
她就停住。
“闭眼。”耳畔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忍不住嗤笑起来,“你搞么?”
“听。”
“你到底干么?我都看不见!”她试图扒拉开他蒙着自己眼睛的手。
“叫你闭眼你就闭眼,哪来那么多的?”他的语气像不高兴。
苏雪至一边笑,一边闭上眼睛:“,听你的。我闭眼。”
他松开手。
“睁吧。”
苏雪至睁开眼,见他西装笔挺站在自己的面前,梳着整齐的大背,连脚上的皮鞋擦得光鉴人。不但如此,他的手里还一朵玫瑰花。
“送你的。”他递过来。
苏雪至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贺汉渚有一天竟会做这么浪漫的事。
她简直有点反应不过来。
见她不动,没半点的反应,贺汉渚挑挑眉:“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就扔——”
他作势丢。
世上大概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花,况,还是这么英俊的男人送的。
“喜欢!不许扔!”
苏雪至啊一声,反应过来,急忙他的手里抢过,低,闻闻。
玫瑰的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嗳,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送花?”
她抬起,欢喜问。
他笑而不言,朝她伸出一只手。
苏雪至立刻挽住他的胳膊,笑着,就差蹦蹦跳跳跟他朝里去,来到餐厅,她停在门口。
明亮的灯光,餐桌铺着漂亮的雪白桌巾,上面摆晚餐。她还看见一只冰桶,里『插』着一瓶香槟。
苏雪至碎冰里拔出香槟,看一眼。
难怪刚才觉得眼熟。这不就是前他请她吃西餐的时候她点的五年份的香槟吗?
“你今天这是怎么,到底做么?”
她感到不解,但又有点约会般的小小的兴奋感,转问他。
“你不喜欢吗?”他又反问一句。
今晚的意外,真是一个连着一个。早上他走前,不过是约晚上一起吃饭碰罢,苏雪至搞不清楚他为么这么郑重其事,不但穿得这么正式,打扮得这么英俊,又送花,又准备香槟。就是惜,自己穿得太随意,有点不搭。
“你在想么?”他见她不说,含笑催问一句。苏雪至就说。他便上下打量她一眼,凑过来些,附耳低低道:“没关系的。其实你不穿更,我一点儿不介意。”
苏雪至立刻骂他无耻,他斜倚在桌边,看着她,低声笑。
苏雪至又望眼香槟,再看一眼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顿时自己想笑。
她是真的不想笑,免得破坏这气氛。但是越不想,反而越是憋不住,最后实在忍不,还是笑出来。
“你在笑么?”他问。
她开始不说,架不住他的『逼』问,就指着香槟:“……去年我刚到天城你请我吃饭的那个晚上,我去趟盥洗室,你跟进来……”
贺汉渚一怔,随即大约是记起当时的那一幕,笑容登时没,面无表情看着她。苏雪至见他这个样子,笑得越发厉害,最后人都趴在桌上,这时,耳边响起他的耳语声:“就这么笑吗?你那会儿都看见么,和我老实说。”
苏雪至急忙憋住笑,否认:“我么都没看见……”
她的腰身被人后掐住,按在桌边。她想起来,却直不起身,扭过脸抗议,对上男人俯视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他俯身朝她贴过来,将唇再次凑到她的耳边:“撒谎。不我背一下你写给我的那封信?苏小姐,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不惩罚,你是不会说老实的……”
外,豹子打发丁春山和另个跟自己一道来的手下去吃饭,说菜是他城里的酒楼用食盒带过来的,放在鲁的屋里,这里交给自己,说完坐到庭院里的一盏电灯旁,掏出随身的枪,拆解开,擦拭着配件,抬,见丁春山还没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便催促:“怎么不去吃饭?”
丁春山说肚子不饿,说完,扭看眼庭院甬道尽的房子。
“哥,你么时候跟司令说我在老家定亲?多久前的事!早就没!”他的语气带点微微的抱怨。
豹子一愣:“我有吗?”他终于想起来,点,“像是,几年前,刚你调进护卫营的时候提一句。怎么?”
“没么……”丁春山又扭,看眼房子那紧闭的窗户里透出的灯火,迟疑下,声音压得更低:“哥,你是司令的本家人。你看司令和小苏,是不是关系很?”
“是啊。“豹子举高枪,就着电灯发出的光,继续仔细擦着,“小苏来后没多久,就一直都很。司令对小苏很关心。不过,这是应该的。小苏这么能干,又是自家人。”
“不是你说的这种!”丁春山实在是憋不住,再靠过去些。“是那种!哥你真没感觉?”
豹子停下来:“么叫那种?关系就,还分么这种那种?”
看来他是不知道的。
满肚子的已到嘴边,憋得嘴里都生疔疮的丁春山忽然想起上司早上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又吞去:“没么……我吃饭去。”
算。丁春山安慰自己。本来这些年,豹子毫无疑问是上司身边最信任、关系最亲近的人。现在嘛,小苏排第一位,自己……看来是第位,连豹子排在自己的后。
这样一想,丁春山心里舒服,顿时觉得这件事接受起来没那么难,再忆昨夜自己无意撞见的他们在月下拥吻的那一幕,竟觉得……上司和小苏有点相配……
完,自己这是怎么一事……
“站住。”身后忽然传来豹子的声音。丁春山扭,见他朝着自己走过来,停在面前。
“怎么哥?”
豹子望眼亮着灯火的房子,神『色』严肃:“司令不是叫你保护小苏吗。给我打起精神,边上盯紧点!是外传出半点对司令不的传言,我拿你是问!”
丁春山一凛,对上他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顿时么都明白过来,正『色』应是。
餐厅里,香槟的玻璃瓶身上因为冷气,慢慢凝结出一层水珠。桌上的晚餐放凉。两人终于感到肚子饿,来吃饭。贺汉渚带她到楼上的房间里,打开留声机,伴着一阵悠扬的曲调,走过来,又笑着请她跳舞。
苏雪至抱着他的腰,和他脸贴着脸,闭着眼睛,慢慢跳一会儿的舞,说:“晚上你其实是有和我说,所以这么费心思哄我高兴,是不是?”
贺汉渚沉默片刻,唔一声。
“是和傅明城有关吗?”
他再次唔一声。
“你说吧,我准备。”
贺汉渚停下来,放开她,看她片刻,终于说道:“雪至,今天我和傅明城见面。他是来提醒我,木村想刺探你的实验室,让我保护你的安全。但是就我的感觉,他似乎不愿我『插』手这件事,并且,没有下决心和木村划清界限。我是想告诉你,我会继续关注。我希望他能认清立场,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日后真的替日本人做事,不管他是出于么考虑,以傅氏的体量,那将是一件影响极大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必的时候,宁杀他,毁掉傅氏,不能任由傅氏落入日本人的手里,沦为工具。”
他说出这的时候,声音平静,其下,却透着一股寒意。
苏雪至慢慢走到窗边,倚片刻。
贺汉渚跟过去,停在她的身后,迟疑下,放缓声,又道:“我知道你和傅明城很早就认识,你们的关系一直很是不错。我说的,能会让你一时难以接受……”
苏雪至忽然转身道:“早上你不是问我,那么早起来,一个人在想么吗?我是在想船王的死。”
贺汉渚一怔。
“我是受你的启发。你当时觉得傅健生的案子破得太过榫合,去查江小姐。我在想,既然木村有问题,那么大胆猜测,作为家庭医生,你不觉得船王的死,或许有疑?
贺汉渚微微动容。
“你怀疑船王死是木村下的手?”
“没有证据,不这么说。但或许,有他在其中推动。假如你是木村,想控制傅氏,你觉得和老船王打交道容易,还是和与自己交往多年的傅明城打交道容易?”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苏雪至微微蹙眉:“我始终觉得,傅明城不是没有底线的人,或许他有苦衷。如果真能证明船王死和木村有关,不用多说么,他绝对会和木村势不两立。”
贺汉渚望着她,眼底暗波涌动,颔首:“那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