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更近乾龙节,眼中泪尽空啼血。
空啼血,子规声外,晓风残月。
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王朝更迭,皇位交替,如果要在这其中选出最倒霉最悲惨的皇帝来,北宋的最后一位皇帝——宋钦宗,就算是不能排第一位,也足以名列前三甲。
宣和七年十二月,金兵南下时,花花皇帝赵佶畏惧女真兵锋,扔下大宋朝跑路了,赵恒被动的接受了皇位。
在位不过年余,汴京城破,北宋灭亡,被女真人废为庶人,与徽宗等宗室以及北宋一些大臣被金兵俘掳北去,从此再未回过中原之地。
绍兴二十六年六月,金国皇帝完颜亮命北宋末代帝王赵恒,与辽国末代天祚帝耶律延禧比赛马球。
耶律延禧善骑术,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结果被乱箭射死;赵桓身体孱弱,患有严重的风疾,又不善马术,很快从马上摔下,被马乱践而死。
直到五年后,赵桓的死讯才传到南宋,赵九郎表面上痛不欲生,内心却暗自窃喜,终于可以心安了,七月,为其上谥号“恭文顺德仁孝皇帝“,庙号钦宗。
时光拨回一百多年前,宋太宗赵光义在逼死南唐后主李煜时,可曾想到自己的后代子孙中,也出现了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家皇帝,又可曾想到自己的子孙又有这样的一天呢?
......
汴梁城,东宫。
新任的太子左庶子李纲快步穿过回廊,满天飞雪洒在宫中,雪花落在脸上,那冰凉的触感,便如此时李纲的心境一般。
上半年时,京师大水,李纲因为疏要求朝廷注意内忧外患问题,被赵佶认为议论不合时宜,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李纲本以为自己的仕途之路已近夭折,却不想只是因为在临行前见了一面祝彪,夜间便叫赵佶叫到了宫中。
那一夜,李纲看透了太多的东西,官家的猜忌、太子的懦弱、童贯的狂妄、蔡京的虚伪......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墙根。
只那一夜过后,赵佶免去了李纲的过错,同时越级提拔为东宫太子左庶子,到如今已经是大半年时间。
穿过风雨回廊,前方就是议事堂了,李纲在台阶下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风雪声就在身后交织,而现在李纲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上面。
此时议事堂内早有一人等候在此,其人年仅五十,身形似狈,面容如狐,正是赵桓东宫实际上的主事之人,太子詹事——耿南仲。
怯于公战,勇于私斗,宋朝有不少士大夫,如果说他们治国和救国全然无方,而彼此勾心斗角,玩弄机谋权术,却又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耿南仲就是一个典型。
宋钦宗即位前,耿南仲曾任十四年的皇太子宫僚,赵桓即位后的第三天,就命耿南仲为签书枢密院事。
耿南仲害怕金军,“奉椒房出奔“,一度逃离开封,仍深得宋钦宗的信任。
耿南仲任执政后最重要的政绩,一是排除异己,二是“主和议“,破坏抗金;此两条劣迹不是在平时,而是在危难时期,就不能不在北宋覆亡中起着恶劣的作用。
明末抗清民族英雄杨廷麟曾言:“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
却不想时空交错,李纲与耿南仲这两个数年后的死对头,此时竟同殿为臣了。
耿南仲此时已经在议事堂中等待许久,见到李纲走进来,快步迎上,沉声道:“山东传来的消息,伯纪都知道了吧?”
李纲微微颔首,沉声应道:“宿太尉已经带着朝廷的旨意已经到了东平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祝彪便会带一营兵马,前来汴梁,具体的安排事宜都已经敲定。”
“一营兵马!”耿南仲凝神说道,“一营兵马按朝廷建制,不得超过两千人,这祝彪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李纲却是摇了摇头,轻轻的敲着桌子:“据说这一营兵马乃是其麾下最精锐的步兵,号为汉末大将高顺的那支陷阵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河东、淮西、江南之地,这一营兵马啃的都是最硬的骨头;
以祝彪的统筹能力以及军事指挥能力,只要自己能够脱离汴梁,那么带着这一营兵马自然就可以安然脱身,所以对于他来说,兵马固然是多多益善,但是兵少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可为。”
顿了一下,李纲苦笑着说道:“这位泰山君创造的奇迹难道还少么?”
耿南仲虽不通军事,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应和着一点头。
如果叫天下人如今选一个最能打的大将,那祝彪绝对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个,就算是西陲的种家兄弟,也不能扼其锋芒。
耿南仲相信,哪怕是明知道祝彪手中只有一营兵马,如今的汴梁城中,也没有哪个将领,愿意用两杯甚至三倍的兵马和他对阵。
所以并不是祝彪胆大包天,而是“祝彪”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足够顶的上千军万马,否则李纲与耿南仲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如此紧张。
“官家还有没有别的旨意?”李纲低声问道。
“现在还没有,但是可以想象官家十有八九不会就这么直接全盘接受了,”耿南仲声音之中有些无奈,接着道:
“就算是现在接受了,你看着吧,等祝彪到汴梁来了,肯定还有他好受的。”
李纲微微颔首,如果官家有什么想法的话,东宫需要做的最好还是尽量劝阻。
至少现在祝彪已经表现出来足够的诚意,因此对于朝廷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还是先听听对方是怎么想的,然后再做判断。
说不定官家也有这样的想法,否则根本不会让祝彪带着兵马前来汴梁。
“某已经去见过太子,”李纲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什么会姗姗来迟,“太子显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关心。”
“哦?”耿南仲眉毛一挑。
李纲苦笑一声:“说到最后,太子就说了一句‘静观其变’,某自然就不好再多问下去。”
如果是换做平时,耿南仲肯定会直接吐槽一声“没主见”,但是这一次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太子这一次说的没有错,静观其变或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种选择和感觉让耿南仲很难受,官家宠爱三子郓王赵楷,赵桓的太子职位并不稳固,官家颇有废立之意。
作为一个潜邸近十年的太子詹事,耿南仲的命运前途早已经和赵桓捆绑在一处了,在耿南仲看来,即将进京的祝彪是一个突破点。
无论是拉拢祝彪,得到其的支持;还是打击祝彪,得到官家的赞赏。
这两种选择,最后都可确保赵桓的太子职位更加稳固。
“好,那就静观其变。”耿南仲缓缓说道。
而李纲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静观其变······不知道祝彪接下来准备怎么走?”
一边说着,李纲一边背手在后。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脊梁爬上来,令人无从抗拒。
或许是因为风雪中带着的凉意,又或许是因为刚刚作出的决断带来的凉意。
这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如果是情非得已,李纲是真不想与那个曾经对自己礼贤下士、如今站在大宋朝风口浪尖上的年轻人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