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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郑九畴难产了(1 / 1)

李釉娘离开状元宅,重回满金楼,依然做她任性而为的花魁。

一开始,郑九畴跑过来找过宋凌霄,问宋凌霄现在该怎么办,他看起来很慌。

后来,郑九畴发现,就算李釉娘不再付状元宅的租金了,凭着他的稿酬,也续租很久。

他突然之间就不慌了,也不再找李釉娘,他开始沉湎于状元宅中连日的欢宴,甚至邀请宋凌霄去和他一起畅饮,见一见他的崇拜者们,看看他们有多疯狂!

宋凌霄越来越不爱跟郑九畴说话,郑九畴开口的时候,总有一股难闻的酒气喷在他脸上,除此之外,郑九畴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确实从外表上大大的改变了,他请粉巷里有名的剃头匠为他重新整理了仪表,以前蓬乱的狮子头不复存在,现在是英俊潇洒的椽笔文魁兰之洛。

一个月的新书结算期到了。京州的冬天越来越冷,宋凌霄还是第一次在古代的京州过冬,以往,就算是出租屋也是有暖气的,一到冬天屋里热得不行,他对冬天也没有太大意见,但是自从来了大兆,他才体验了一把冬天的可怕,每次挪动到一个新的地点,都要重新点火盆,烧炕……搞老半天呛得不行,才稍微热乎一点。

宋凌霄窝在软榻上,四肢全都埋在厚厚的被子里,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就在这时,梁庆带着凛冽的西北风和大片雪花一起冲进宋凌霄好不容易搞暖和的小隔间,一进来就把手伸进宋凌霄的被子里。

“嘶嘶,好冷,叫我暖暖。”

“滚!”

“真无情,当初不知道怎么巴巴地求我帮你卖书呢。”梁庆埋怨道,丝毫没有把手拿出去的意思。

宋凌霄往床里挪了挪,嫌弃地说:“好像你没赚钱似的。”

“嘿,那可不是赚钱了么。”

梁庆今天来,是跟宋凌霄汇报一个月的新书销售期,金樽雪一共销售额多少的,顺便给宋凌霄把账结了。

“托宋老板的福,金樽雪在咱们这贡院附近,还有那国子监附近,销量都不错,如今统共销售了……我看看……”梁庆暖完了手,把账簿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来,翻开,念道,“一共是两万三千六百四十二册。”

宋凌霄一怔,这数字,好像比书坊经营系统给到的预估销量还要多了很多。

见宋凌霄露出意外之色,梁庆终于满意地笑了,看来,只要他足够努力,也会有让宋凌霄这位“大将”惊讶的时候,他接着念出销售额:“总销售额是三万五千四百两银子,抹掉了零头,作为记账过程中的耗损。”

宋凌霄点点头:“这没问题,我想太大额的银票也不好送来送去的,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把总销售额的一半送到状元宅去。”宋凌霄道。

梁庆知道郑九畴就是兰之洛,也知道郑九畴住在状元宅,毕竟郑九畴挖他墙角挖的特别带劲,他可不也得查一查郑九畴的祖宗三代么。

不过,让他在意的点,不是这个。

而是……竟有一半!!!

“宋凌霄,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梁庆说话突然不客气起来,“你给他一半?”

“嗯。”宋凌霄不以为意地说,“你给我写本书,我也给你抽一半。”

“不是、不是,这不太对吧,他干什么了?啊?他有什么丰功伟绩?比你的功劳还大?你自己才抽三成!你给他抽五成?不是你捡到的他?把他从臭水沟里捞出来?你给他饭吃,教他写书,还叫他挖我墙脚!你冒着得罪上面的风险出了这本书,你出成本找纸坊刻坊,早早给他印出来,你出人情关系找我帮忙卖书,第一天就卖了一万一千册!”梁庆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算起账来完全不打绊,“你现在告诉我,你自己才抽三成,凭什么给他抽五成??”

宋凌霄叹了口气:“因为书是他写的。你给我写本书,我也给你抽一半。”

“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写,我在青楼那些年,这书名不错吧,你等着,我马上写好找你。”梁庆气呼呼地抬起屁股就要回去写书。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宋凌霄拽住梁庆骚包的粉色绸缎袄翘起的后摆,将他拉回软榻边。

“快,别耽误了小爷写书。”梁庆气哼哼地说。

“那一半稿酬别忘了送到状元宅去,刨掉你之前结算给我的多少钱,你是不是应该把结算给我的钱留下。”宋凌霄提醒梁庆。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还要吃饭呢,我以为你吃花朵喝露水就可以过活呢我的小神仙。”梁庆阴阳怪气起来完全不输学界大佬们。

“赶紧的,别墨迹。”宋凌霄敲了敲炕桌。

梁庆于是又给他算了一遍账,俩人的算数能力都不差,很快把金额理出来,梁庆放下银票和碎银子,算是完账,和宋凌霄约定之后每到年底结账一次。

梁庆走后,宋凌霄打开书坊经营系统。

喜讯:产品金樽雪已结算完毕,是否立刻查看?

产品金樽雪实际销量结算中……经过为期一个月的火热销售,金樽雪的实际码洋为:35400两!

雇员梁庆销售1级的销售策略在实际销售过程中起到了超出期望的作用!

宋凌霄心想,果然是因为梁庆这个变数啊,他记得之前系统给出的预估码洋好像是两万八千两,这么说来,梁庆一个人就带来了七千两的额外收益,实在是厉害。

实际码洋转换为净钱35400两!

温馨提示:净钱可在每年结算时,冲抵赤钱,预计赤钱结余595.46万两,预计剩余时间55个月,请攻略者再接再厉!

行吧,又是走了一个零头。

是否立刻查看奖励?

是!

实际码洋首次突破20000两,奖励:永久牌2b铅笔一支!

实际码洋首次突破30000两,奖励:永久牌自动铅笔一支!

草,能整点有用的吗?

宋凌霄还是把两支铅笔拿出来把玩了一番,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自动铅笔没有铅锌……

他猜到了实际码洋突破4万两的时候会获得什么奖励了。

系统安静下来,宋凌霄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没有处罚!

怎么样,这次,挑不出毛病了吧!

所有参与金樽雪出版流程的人,宋凌霄都经过系统跟他们签了约,郑九畴更是系统上一份电子档,现实中一份手写档,童叟无欺。

金樽雪红红火火的新书期算是过去了,成绩很不错,宋凌霄想,也许他可以揭过这件事了。

故事已经结束,现实中的人生还在继续,郑九畴和李釉娘分道扬镳,他们还有各自的人生,而这些,也不是宋凌霄能管的。

深吸一口气,宋凌霄拉开被子,下了炕。

这时,他眼前出现一个该死的提醒。

警告:由于攻略者没有在限定期限3个月内将京州乡试押题密卷的酬劳发放给雇员云澜编修1级,将受到系统处罚。

what???

宋凌霄震惊了,这是没事儿找茬吗?还带翻旧账的?

而且,他怎么没把酬劳发放给云澜了?两千两,都给云澜了啊!

温馨提示:发放给雇员云澜编修1级的两千两银票实际用途为投入再生产,购买江南书院时文选版权,不属于规范的发放酬劳行为。

草,就不能算是他问云澜借钱买版权吗?

这黑包工头的帽子还就真的摘不掉了?

请攻略者谨慎运营书坊,一切不合规行为都将受到处罚。

你爸爸!

当初宋凌霄自个儿当社畜的时候,怎么没有遇见书坊经营系统这样正道的光啊!

处罚:一个月内随机1次虚弱状态,每次持续1周。

1周!

刚看到1次的时候,宋凌霄还是欣喜的,但是,接着,他看到了1周!

这是来大姨妈吗?

不是,这件事还可以商量的吧?或者让他来指定哪一周来大姨妈,至少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啊!

产品金樽雪全部流程完成,后续销售每年结算一次。各项数值归档,攻略者可以从产品模块打开该产品,进行回顾。

……

霸道书坊系统和它的小娇妻攻略者,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宋凌霄无奈,趁着现在身体条件还不错,他不能再瘫着了,必须下地干活!

对,云澜的江南书院时文选,现在可以开始走流程了。

宋凌霄立刻调出设施,用现有的全部经验值升级马车,把马车升到了10级。

设施马车运输工具10级能够提升30的制作效率,算了一下就可以缩短30天的制作期,剩下只需要……70天。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劳务费结算给云澜和韩知微,这个事儿必须快马加鞭的办。

可是,怎么结算给他俩,他俩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社畜,连工资都不要!

宋凌霄头疼了一阵,忽然想到一个方法。

不知道是否管用,总之先试试。

下午回到国子监点卯,宋凌霄找到韩知微,韩知微正在纸上算什么东西,宋凌霄凑过去看,看了一会儿,表示没看懂。

韩知微直起身子来,笑着问道:“凌霄,今天怎么来我这了?”

韩知微的办公室在一个偏远的角落,算学没有设置博士,最高级别就是助教,所以他在明远楼里也没有位置,而是单独设在了西北角的号舍国子监校内宿舍里。

“我给您带来个好东西。”宋凌霄说着,神神秘秘地吊胃口,“是件西洋货,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您可别给别人说,是我给你的,否则别人问我要起来,我可没有第二件。”

韩知微知道他一向鬼点子很多,也不知道这一次又耍什么宝,便顺着他说:“哦?是什么新奇宝贝?”

宋凌霄转头跑出门去,片刻间,举着一块墨绿色的大桌面进来。

韩知微不知道怎么形容,也确实没有可以形容的地方,要说特别,大概是这块墨绿色的大桌面质地比较奇特吧,像是石头,又像是玻璃。

看起来挺重的,宋凌霄一个细瘦的少年抬着摇摇欲坠,韩知微便起身来,帮着他一起抬。

转到宋凌霄这一面,韩知微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桌子,而是一块板。

对,只有板,没有桌腿,也没有架子。

这到底是干嘛的?

宋凌霄将墨绿色的板子竖在靠窗的坐榻上,靠着墙斜立着。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和无名指一般粗细的白色圆柱长条,看起来质地细腻,像是石膏。

韩知微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他一向乐于求知:“这两样东西是合起来使用的吗?”

“韩先生真聪明。”宋凌霄笑道,他跪立在坐榻上,用白色圆柱长条在墨绿色的板子上划下去,留下一道白色的鲜亮痕迹。

不晕不染,新鲜明晰。

韩知微一下子就懂了,这是写字的板子。

可是,这么大一块板子,看起来就不方便运输,在上面写字,就类似于制作一件版画?唐卡?

是手工制作的画板吗?宋凌霄打算现场给他创作一幅画?

韩知微的猜想,很快被宋凌霄毫无章法的字迹给打破了。

宋凌霄为了给韩知微示范,兴冲冲地在黑板上写了:韩知微。

他自觉自己的板书写的还不错,扭过头来,就看见韩知微“被丑到了”的表情。

韩知微毕竟是一位谦谦君子,讲究温柔敦厚,他一秒切换成礼貌的微笑,说道:“凌霄这是何意?”

宋凌霄左顾右盼一番,看见韩知微的桌角垫着块破布,指着它问道:“韩先生,那块抹布我能用一下吗?”

韩知微疑惑,这块破布是他用来擦茶渍的,他将破布取下,递给宋凌霄。

宋凌霄拿起来,轻轻在黑板上一抹,干干净净,崭新如初!

韩知微被惊到了。

宋凌霄将粉笔和抹布往黑板自带的粉笔槽里一放,拍了拍手,事实上,这种粉笔并不会掉渣,非常细腻好用,一根正好可以供一位大学教授写上四块黑板的板书,而且是那种阶梯教室里的大黑板。

对于经常在纸上做运算的算学助教韩知微来说,这块黑板的意义十分重大,一方面,他可以进行随时擦除重写的工作,另一方面,他还可以演示给其他同僚或学生来看,大家一起交流探讨。

而且,更为方便的是,他不需要去纸堆里翻找某一张纸,再细细地看上面的内容,只要把计算写在这块黑板上,他吃饭睡觉都可以随时看到,随时进行思考并标记上去。

韩知微还是头一次产生这种心动的感觉,他无欲无求这么多年了,一直过着俭朴的生活,投身于算学的精神世界,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自己对物质没有要求,而是没有触动他根本需求的事物。

现在,这块黑板,触动了他的心弦。

“这块……黑板,”韩知微念出宋凌霄跟他介绍的名字,“和粉笔,一共多少钱?在哪里买的?”

“相信我,您买不到,只此一件,一共一千两。”宋凌霄笑道。

韩知微脸色变白。

实在是不想再吓唬老实学术男,宋凌霄赶紧说:“这是我送给韩先生的谢礼,不要钱,就是上次不是有一千两劳务费嘛,韩先生能不能帮帮忙,一起收下了?”

韩知微愕然。

怎么……还有送礼求着人收钱的?

这种事情,他只在某些卖官鬻爵的传闻中听过。

可是,韩知微也没有那个本事,给宋凌霄提供什么好处啊!

“我不能收。”韩知微坚持道,“不瞒你说,这件东西我很喜欢,你确实费了心思,可是,我没有做什么,一千两对我来说太多了,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请回吧。”

宋凌霄委屈:“韩先生,你就让我把这么重的黑板扛回去吗?”

韩知微无奈:“那我帮你叫几个人?”

宋凌霄要内伤了,为什么!韩先生这么死脑筋!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梁庆!不仅收钱,还会提价!

“算了算了,”宋凌霄表面上好像服输了,他摆摆手,“东西我真扛不回去了,就放在韩先生这里吧,韩先生记得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拿过来的。”

韩知微见他不再提一千两的事儿,松了口气,笑道:“点过卯了吗?走,咱们去荟珍阁吃个便饭。”

荟珍阁是国子监附近最高大上的餐厅,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唯独没有便饭。

“那就不用了,我家里做了饭。”宋凌霄赶紧说,“我走了。”

韩知微无奈,把宋凌霄送出号舍,回过头来,便开始研究这黑板。

……

宋凌霄是留了个钩子在韩知微那里的。

粉笔只有一根,虽然可以无限再生,但韩知微不知道啊。

粉笔用完了,宋凌霄这边就会再生一根,他再送给韩知微。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交情逐渐加深,韩知微也会越发舍不得黑板,这时候,他就把一千两强行塞给韩知微!

计划完美。

……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约莫又过了些日子,宋凌霄还没有等到再生的粉笔,他有些疑惑地前往韩知微的号舍,发现韩知微正手持一块白色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在黑板上写字。

接着,劣质粉笔替代品刮擦黑板,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宋凌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原地去世。

而韩知微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继续写下来。

宋凌霄轻手轻脚绕过来,叫道:“韩先生!你这是”

韩知微从精神世界中抽离出来,看见宋凌霄,有些意外:“凌霄,你怎么来了?”

接着,他发现宋凌霄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白色石头看,他笑了笑,解释道:“这个啊……你那根粉笔确实很好用,不过用的太快,我想着用完就没的用了,于是去工部的百工所要了一箱白垩,你看,多好用啊。”

说着,韩知微给宋凌霄演示,那块白垩再次在黑板上发出了死亡摩擦音!

“韩先生,韩先生!”宋凌霄捂住耳朵,“你不必这样,该用就用,我有渠道,你用完了,我就给你送来。”

“这……未免太麻烦你了。”韩知微迟疑道,确实,白垩擦过黑板的时候,声音有点刺耳,容易打断人的思路,他的目光瞥向被他供起来的半根粉笔,心里又是一阵不舍得。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反正我明天都要来上学。”宋凌霄赶紧表态。

“那……好吧。”韩知微放下了白垩,又拿起了粉笔。

计划重新回到正轨。

约莫攻略了韩知微三四次,韩知微终于松口,说收下一千两,宋凌霄也松了口气,说以后粉笔用完了,他就叫人放在号舍外头的竹筒里。

攻略完韩知微,宋凌霄就去攻略他家小编修。

你看,韩先生都收下劳务费了,你没有理由不收,对不对。

云澜懵懵地收下一千两银票,他要这么多钱没用啊!但是,既然韩先生都收了,那他也收了吧……

一气儿把劳务费发出去,宋凌霄感到非常欣慰,以后他再雇佣编修,必须先考察一个问题:如果薪酬超出你的期望,你会不会拒绝接收?

什么?你会?很遗憾,你不符合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下一个。

草,他怎么就没遇见这种好事儿呢!

至于说,郑九畴,这位作者,他就从来没有嫌弃过钱多。

据梁庆汇报,郑九畴不仅欣然笑纳了稿酬,还想了解一下销售总额有多少,这里面的人员酬劳是怎么分配的。

梁庆叫他不要操那个闲心,如果他不放心梁庆办事,他可以自己去销售。

郑九畴于是又怂了。

梁庆非常心塞,他最近卡文严重,脑袋都快要薅秃了,经过十几天的便秘,梁庆认识到了一件事。

他不是写书的料。

我在青楼那些年,胎死腹中。

因此,看到郑九畴春风得意的样子,梁庆就更加不忿,凭什么!老天爷要把写书的才华降临到郑九畴身上,论生活经验,人情世故,郑九畴在梁庆看来就像一个三岁小孩,可是,这样的郑九畴却写出了红遍京州的言情小说!

这不公平!

谁知,宋凌霄不仅不能体谅他,还这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梁老板啊,我相信你肚子里有很多故事,就差那么一点点的文化水平,写出来保准是言情圣手。”

“你还说风凉话!”梁庆伤心。

确实,横亘在他面前的天堑就是,他不知道怎么描述一件事,就算让他说,请文书先生代写,那也得他先描述出来才行。

不瞒你说,卡文卡了这么多天,梁庆的处女作只憋出来了六个字。

“其实,有些人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幸运。”宋凌霄伸手拿起长签,拨了拨火盆里的银霜炭。

跳跃的紫焰之中,仿佛浮现起郑九畴的面孔,他脸上带着期待之色,捧着他新写的一卷小说,来到宋凌霄面前。

那是几天前的事儿了,郑九畴跑来找宋凌霄,说是新写了一个本子,他自己感觉不错,请宋凌霄品鉴品鉴。

宋凌霄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满满的套路,各种矫揉造作的描写,生搬硬套的桥段,以及随时崩坏的人设,就像一盘琳琅满目的水果,细细看去里头都是坏的,只有外表被强行涂上鲜亮的颜色,凑成一盘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宋凌霄秉着对作者的尊重,看完了他写的。翌日,郑九畴又登门来问,这个开头怎么样。

宋凌霄告诉他,自己都编不下去的东西,就不要强求了。

郑九畴露出了痛苦之色,这些天他都在状元宅里向来往的文人骚客们介绍创作经验,他说得头头是道,深深折服了很多人,并且有一大波追随者表示要按照他的经验来创作故事。

这种成就感是非凡的,仅次于金樽雪上市大卖。

可是郑九畴按照自己笃信的创作规律,回忆着自己创作金樽雪时的技法,重新写了一本玉尾狐,还加入了时下最流行的狐妖元素,理论上来说应该比第一本毫无章法的处女作更讨喜才对,可是为什么,他竟写不下去。

他如今在创作上只服一个人,就是宋凌霄,所以他把这半成品拿来请教宋凌霄。

宋凌霄却一副敷衍的态度,跟他说,自己都编不下去的东西,就不要强求了?!

是他想强求吗?他可是凌霄书坊的签约作者!他是在为了下一本书努力!他做这些事,难道宋凌霄自己得不到好处吗?毕竟他作为原作者,作品的亲生母亲,也只能拿到一半的钱,剩下那么多都被宋凌霄拿走了,宋凌霄为什么就不能尽一点责任,帮帮他,趁着金樽雪风头正劲,赶紧推出第二部!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郑九畴终于说出了这些天让他胸口发堵的话,“你是不是觉得在李釉娘这件事上,我特别心狠手辣?”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宋凌霄说,“你只要知道,没有李釉娘,就没有你的今天。”

郑九畴勃然大怒,他拽住宋凌霄,质问他:“是不是李釉娘又来跟你说什么了?你到底中了什么蛊?她是很好看,又可怜,特别会骗人,这一点我比不上,可是,我们先认识的!是你先对我说,不可以心软,我照办了!现在你又嫌弃我心狠。我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姆姆,只有你最了解我,你是我的知己!可是、可是你现在……却向着李釉娘那个贱人!”

说到后面,郑九畴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

宋凌霄看见郑九畴修剪精致的鬓发,优雅地修饰着他年轻俊朗的脸庞,他涨红着脸,看起来柔软又饱含深情的眼睛里积满了泪水,深深地凝视着宋凌霄,仿佛一个即将被处决的犯人,在祈求行刑官的手下留情。

“宋凌霄,你可怜可怜我,除了李釉娘,你偏向谁都可以,你不要偏向她,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好!”

那一天,郑九畴就像是发疯了一样,宋凌霄本来想跟他讨论一下为啥那个开头写的不行,结果被他按在墙角一通嚷嚷,以至于偶然路过的某闲散王爷以为郑九畴正在入室抢劫,上来就是一套锁喉擒拿过肩摔,将人结结实实摔在了地板上,足足晕过去半盏茶时间。

“你不能这样说话,”陈燧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平心静气地听取了宋凌霄讲述的原委,评价道,“对于躁狂型作者,你要把原因和细节说在前面,结论说在后面,懂吗?”

宋凌霄看了一眼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郑九畴,又看了一眼优雅从容地拿盖子滤茶叶的六王爷,总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没有说服力。

不过,陈燧对于他的事业还是比较支持和认同的,如果此刻是宋郢在这里,必定会说“几万两银子的生意,不至于闹得这么难看”“回家,爹养你”等等让人接不下去的话。

郑九畴悠悠转醒,他坐起来之后,抹了一把鼻子,看到一手血,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哭得极伤心,宋凌霄安慰了半天,他才稍微止住一点,陈燧在旁边看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后来,宋凌霄照着陈燧说的办法,跟郑九畴解释了一番,先从最细枝末节的事情开始,就是玉尾狐的开头为什么不行,人物、情节、背景、氛围、对话一项一项给他分析,郑九畴红着眼睛,终于点了头。

说完玉尾狐,宋凌霄试探着开始说金樽雪,然后是李釉娘。

“当初之所以想做金樽雪,是因为你那一天的讲述,特别的真情实感,感动了在场的每个人,我想,如果能做成感情复仇向的打脸爽文的话,应该会火,所以才签下你。”宋凌霄说道。

“可是你又怪我复仇太狠心。”郑九畴低着头,注视着桌面。

“……爽文的核心是,有痛到,才会爽到。”宋凌霄继续说,“你的故事之所以感染了那么多人,是因为你挖掘到了他们心中的痛,在此基础上的复仇打脸,才会让他们觉得爽。”

“而复仇打脸的基础是……李釉娘对你有感情。”宋凌霄叹了口气,“当初我决定签下你,你故事里的一个细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什么细节?”郑九畴茫然。

“就是锦囊。”宋凌霄说,“如果李釉娘对你没感情,应该不会多此一举,乡试放榜的早上就该早早避开你,省得节外生枝。可是她把锦囊给了你,说了一句话,说这是她手头能拿得出来的所有钱了,让你别再被骗了。这等于说是在骗局成功的最后一刻,把事实真相和盘托出。”

“……”

“而且,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你被骗走的钱,不在她那,在鸨母那,她根本拿不到。”

“……”

“你还记得我一开始问了你三个问题吗?我说,如果李釉娘是被逼的,如果她只能在骗你和沦落到悲惨的境地之间做出抉择,你会原谅她吗?”

“你的意思是……”郑九畴呆呆地说,“她真的是被逼无奈。”

“你当时的回答很好啊,你说,她得救了,谁又来救你,你要她从感情上尝到和你一样的痛苦。”

“没错啊,我正是这样做的。”郑九畴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却指责我骗她钱,骗她感情,还要一脚踢开她,她当初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不一样,当初设局的不是她,她除了听从鸨母的,没有别的办法,得利的也不是她,顶多她给鸨母赚了大一笔钱,不至于一下被打落到最底层。她冒着你识破骗局转头报官的风险,暗示你这是个骗局,而且还把身上唯一的钱都给了你。”宋凌霄说,“你觉得,这和你现在做的是一样的事吗?”

郑九畴沉默了。

“以前我觉得,她要东要西,花了你很多钱,可能是纯粹把你当成提款机,她也不无辜,从中享受到了物质生活。”宋凌霄十分犀利地指出,“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就算没有她,你自己花钱也一样大手大脚,很难说是她怂恿你去买,还是你自己想表现。”

郑九畴的脸色变了又变,十分难看。

“话说回来,因为锦囊那个细节,我认为她对你有非同一般的感情,而你为她执迷三年,你们两个人一旦重新放在一起,就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而你又是体验派的天才,你一定能很好地诠释这个故事,感情复仇故事最终的结局是破镜重圆,这才是言情小说爽到极致的体现,能够满足读者的高层次情感需求。”

郑九畴听到此处,想到了自己写的东西,心中又有些不服气,可是隐隐地又觉得宋凌霄说得是对的:“那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心软?”

“只有彻底地释放了你的委屈,破镜重圆才有意义,否则就只是你单方面委曲求全,你自己不爽,读者更加不会爽。”宋凌霄叹了口气,“你是体验派的天才,只有你经历过的你才能写好,所以……金樽雪可以,玉尾狐不可以,你相信的可以,你不相信的不可以。”

所以,宋凌霄没法替郑九畴改结局,郑九畴写的结局是怎么样,金樽雪的结局就只能是那样。

郑九畴平静下来了,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刚才的对话,仿佛一个被夺走了灵魂的行尸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走出门去。

宋凌霄目送他走进洒金河街上的漫天大雪里。

故事就此结束了吗?

能说的他都说了,但是宋凌霄毕竟不是郑九畴,能过好郑九畴人生的只有郑九畴自己。

这时,彻底被遗忘成背景板的陈燧,放下茶杯,问:“你看我能写书吗?”

“你不能。”

“为什么?”

“文章憎命达。”

作者有话要说:陈燧:我要事业没事业,要媳妇没媳妇,你跟我说我命达?我现在就回去写一本我当背景板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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