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你说话的调调就不对。额,也不能说调调,就是整体的感觉不对!”
祁镜坐在电脑前,看着有些无措的曹绮雯直摇头,让他一个大男人去教女人如何妩媚实在有些为难了:“温柔些,态度再温柔些。我要的温柔不是声音轻,是.......”
曹绮雯忍了十分钟,终于还是受不了了:“祁学长,你要求太高了。”
祁镜看了眼手表:“他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到,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太硬,很容易让别人记住你的职业忘掉性别。”
“这样不是更凸显专业性嘛。”曹绮雯不解,“攸关性命的时候谁还会去想其他东西?”
“专业性就是把他老母亲弄成了现在的重症肺炎?”
祁镜其实也不想这么去解读,但现实环境如此,而且因为刘复的骚操作,错肯定在医院方。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谈判的第一线,曹绮雯更需要懂得保护自己。
“别和我说肺炎是脑梗后常见并发症,中间断了抗生素是医嘱上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就算你再解释,家属不原谅也没用。”
“白细胞突然降低到正常值范围确实很有迷惑性。”曹绮雯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老太太确实已经好了,可按照刚才的分析我们依然上着抗生素,那是不是会被说过度医疗?”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虽然从结果上可能没事儿,但有些家属可不管你结果,闹了再说。”
“这不是不讲理嘛......”
“这时候你还想讲道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年轻貌美的女医生去和男家属谈话更容易获得认同感。就连医生也是这样,去看看我的毕业论文,里面有详细的数据支持。”
祁镜脸上一本正经,同时援引了自己的论文,效果一波拉满甚至还让面前的姑娘触及到了某种“真理”:“呵,男人......”
“只是说明一个再常见不过的观点——‘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罢了。”祁镜强调道,“至于医患之间,异性相吸的成分更多些,不过本质并没有变。至少符合对方审美的异性,很有可能是加分项。”
“可我语气上已经很克制了......”
曹绮雯打从娘胎出来就不知道怎么去温柔:“实在太难,你还是让我回去想那个问题吧。”
“那不行,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放在手里,不用可惜了。”祁镜很清楚曹绮雯就是现在最优的选择,“那是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性,50左右的年纪,你懂吧?”
懂?
懂什么?
我不懂!!!
曹绮雯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想法,忽然心生一计:“祁学长,你看我这脸蛋配上冷淡的声线,这种反差应该也挺不错的吧?”
“我都说了不是声音的问题,表情,动作和眼神才是最主要的,然后是内容,声音只是辅助是催化剂而已。”
祁镜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在他熟识的为数不多的女人里,能和这两个字有关并且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老婆,另一个就非邵莉莫属了。
不过陆子姗估计也就对他好点,平时工作时一直剑拔弩张的,也没功夫去温柔。想来想去,能作为参考并且在短时间之内就能给予正确引导的,就只有邵莉了。
“你等等......”
......
邵莉一直秉持女人要保养的原则,晚上十点前就会上床睡觉,很少有熬夜的情况,如果有也是因为现场记者的工作。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电视台也不会去特意惊动她,所以工作那么多年,真正能让她半夜出现场的机会并不多。
这次她主动换到了医疗专题,本该继续保持这个好习惯,但邵莉却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忙了。
6点吃饭,8点洗澡,9点就应该护肤并且酝酿睡意了。可现在她面前摆着一大摞医疗书籍,屏幕里是国外的医疗纪录片。她趴在书桌前,又是翻专业词典找翻译又是做记录,一忙就是好几个小时。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9点,再回想这一晚自己就吃了份盒饭而已。
邵莉揉了揉眼睛旁的几处穴位,以前自己会在休息片刻的同时安排一下之后的作息,但现在她脑海里想的却是“这些穴位到底有没有用?”的问题。(1)
“不行了,看魔怔了,得缓缓。”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有了想法后就立刻关掉了电脑。但在离开书桌前,邵莉还是拿起了手边一份报告回味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份东西应该能让他感兴趣吧......”
就在她还在幻想一些不曾出现在面前过的画面时,手机铃响了起来。
“哟,祁医生,这么快就想我了?”
也许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需要特地去设计,一开口就是祁镜想要的那种味道。
不过邵莉习惯往里面放大量的蜜糖和牛奶,像一杯精心调制而成的热牛奶巧克力。如果喝上两口还觉得不够甜的话,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地再送上一份棉花糖。
这在医患接触时显然是不行的。
医生在照顾家属心情的同时,还需要凸显出自己的专业性,这样才能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尤其在庞老太身上,必须第一时间把之前的失误纠正过来,说话太甜反而不合适。
“教这个我在行啊。”邵莉马上笑着揽下了这个工作,不过她不是喜欢义务劳动的人,反手就给出了自己的条件,“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这儿有份病历,希望你看一下。”邵莉知道祁镜收取病历的要求,“你放心,内容肯定会让你感兴趣的。我只是想绕过那三个扫邮箱的,找你插个队而已。”
“邵大记者,你多休息休息不好么?”
“我清闲了大半年了。”
“行吧,你把东西送来就行。”
“那不行,你要是人不在怎么办?”
“最近我人都在医疗中心。”
“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不得不说邵莉的功力还是挺深厚的,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让曹绮雯领略到了一些平时不知道的东西:“那个胖胖的男医生还在吗?”
“陈冰?”曹绮雯走到偏门口,看向了桌边查着教科书的陈冰。
“哦,原来叫陈冰啊。”邵莉微微一笑,“他这张白纸可一点都不冰哦,我要是再往前一两步的话,估计就要把持不住了吧。当初一见面就知道她喜欢带有典雅气的类型,太好拿捏了。”
“见人下菜碟?”
“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曹绮雯不想了解陈冰当初在想些什么,她只想学一些当即可用的技巧罢了。毕竟解决掉庞老太的病例和拿到岗位留在诊断部,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技巧?这方面的技巧可没那么好学啊。”邵莉立刻拒绝了她的要求,改口建议道,“你现在才去改语气、态度和眼神,几乎是不可能的,又不是表演系科班出身,就算改了也看得人尴尬。”
“那怎么办?”
“眼神上你不需要多温柔,只要够自信就好。”邵莉解释道,“作为谈话医生你得给家属带去自信,让他们信任你。为了做到这一点,你也可以用一些医学上的专业名词,然后在他懵圈的时候给出接地气的解释。”
后半句曹绮雯懂,这也是医患交流里的关键,但眼神上的自信是什么意思?自信难道不都是表达出来的吗?
“眼睛要看着他,但也不要紧盯着一个地方,视线要在他的脸部各部位来回移动。”邵莉说道,“有时候眼神的短暂脱离也是个办法,但大多数时间一定要看着他,眼神上一定要有交流。”
“好,我懂了,那之后呢?”
“老人的病历必须一直放在面前。”邵莉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能背下整篇的病历,但家属不知道。在他们看来,病历夹和你之间的距离就是你们关心病人的程度。”
“好,没问题。”
“最后一个,笑容。”
“笑?”曹绮雯想到了在临床工作时的一些碎片,“病人病情严重了,笑不太好吧。”
“笑有很多种啊,安慰性的笑容。”邵莉强调道,“在介绍完所有该告知的内容之后,在家属还有点不放心的时候。你可以给予一些短暂的肢体上的接触,比如拍肩、握手,而在这个同时,再展现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补充。”
“我懂了。”
......
其实谈话在曹绮雯的外科工作中占了不小的比重,几乎每天她都要和家属交流病情。虽然还没正式毕业,但谈话早已经经历过了上百次。
术前阐述手术目的、过程和风险;术中告知手术阶段和意外状况;术后说明手术结果、术后需要跟进的内科治疗和家属们即将要面对的情况。
有时候同一个病人的家属数量实在太大,还会分批次过来询问。这时,重复叙述病情就成为了住院医生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即使如此,这一次看似普通的谈话让曹绮雯学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邵莉给支的招并不难懂,可懂是懂了,真到了正式环节的时候,付诸的行动还是和之前的设想有出入。当然谈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曹绮雯靠自己的知识很快就完成了在诊断部的第一次医患谈话。
雷志成大致了解了自己母亲的情况。
至于白细胞急剧下跌导致断掉抗生素这一点,曹绮雯并没有细说,只说病情有反复,同时把大量篇幅放在了肺炎的发病因素上。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长期卧床喂食饭菜后导致的吸入性肺炎,包括一些细小的食物碎屑、残渣、胃酸反流等等。久而久之,小炎症的病灶成了细菌的温床,逐渐演变成了大炎症。
按理说,院方要为这次判断失误买单,刘复需要为他的误诊负责。
但直接把整件事儿全捅到病人家属的面前,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就好比在准备炸东西的时候,往热油里倒一盆清水,油水四溅对谁都没好处。
就在曹绮雯谈完话后,刘复和李维一起赶到了科室。
他从李维的嘴里大致了解了整个过程,知道自己之前停药确实太欠考虑,所以打算先来这儿摸个底,看看家属是个什么反应:“家属来了?”
“来了。”祁镜坐在会议桌旁,指着一旁的空位说道,“刘主任,坐。”
作为老年科唯二的副高和第一顺位的主任接班人,能和刘复对话的也就只有祁镜而已。刘复知道自己犯了错,但在年轻人面前,他还是依然保持了之前的做派。
“怎么,祁医生,想给我开批斗会啊?”
他笑着看了眼桌边的其他人,特地关上了房门,让整个诊断部的气氛变得更凝重了:“我当时确实判断出现了些失误,不过我一直都在让床位医生盯着庞老太的体温和检查报告。现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也为时不晚。”
“不晚?”祁镜可没他那么好的心情,“体温到了39度,复查的白细胞已经到了13,中粒占比96%,你说这是不晚?”
“吸入性肺炎控制本来就有困难。”
刘复确认了祁镜的态度,马上拉下了笑脸面具:“况且在没有明确培养结果的前提下,抗感染并不容易。”
祁镜不想和他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结论:“错误评估了白细胞降低时的风险,错误使用了二代头孢去对付革兰氏阴性菌,没有第一时间到岗,甚至还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刘复没想到这真就是一场批斗会,面前这位年轻人没有给他半点面子,甚至还想对他来剥皮拆骨。
“你不停往我身上泼脏水,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祁镜视线回到了那三位学生面前,“让他们看看反面教材,同时认识一下新同事。刘复,1960年生人,大专学历,学校我就不说了没意义......”
“新同事?什么新同事?”刘复越听越不对味,“老年科可不需要那么多医生。”
“对,老年科确实没必要留下那么多医生。”祁镜用手指戳了戳桌面,说道,“不过我这里需要些打杂的,明天你就来我这里报道吧。”
刘复脑子很乱,知道对方有后台,但心里那种源于职称上的自尊心却容不得对方肆意践踏。
他猛地一拍桌面,吼道:“我是副高,老年科下一任科室大主任。你只是我们的一个挂靠科室里小小的主治而已?你算老几?”
“我也不知道算老几,没排过。”祁镜笑了笑说道,“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这家医院但凡和临床有关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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