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师宋献策,业师李谦,小生不才,未进乡试,故而没有正式的座师。”
科举制的实施,起初是皇权为了与隋唐的世族门阀做斗争,到了明初彻底完备并兴盛,这是一项科学公正地选拔人才制度,但同时也形成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师生体系,洪武年间的南北榜事件,足以看出这帮新兴势力的可怕。 比如从来听说穷酸秀才,可是很少听到穷酸举人或进士。 单是说考上进士,那么的其老师就有:蒙学师傅(蒙学),授业师傅(私塾),院试座师(童生试分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会有三个座师),讲习师傅(学塾里的讲师),乡试座师,讲师(国子监老师),会试座师才是皇帝。 这构成了明朝时期一个从官员到士绅阶层的庞大关系网。 一个官员,有着非常多的老师,非常多的弟子,更有非常多的同窗,这也是官僚阶层和皇权对抗的本钱。 曺二见李佑回答正常,便是坐了回去,不过他的眼神看着李佑还是很不对劲,但最后仍是冲着武诸葛微微颔首。 “呵,驴㞗子,还真是个秀才公!”
武诸葛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道:“那你说,为啥不能联营?只要你能说出道道来,我就信了你的鬼话!”
李佑顿了顿开口道:“大王久据龙门宝地,此寨更兼有逆鳞之势,却何为他人执牛鞭乎?自古来实力相等,方能谈合作,实力不等,多是被吞并,宁为鸡口,毋[ wú]为牛后啊!”
“说的这些,有个屌用?”
武诸葛又不是不傻,这些道理他自然想的明白,因此对于李佑的说法一点儿也不满意。【注①】 李佑继续假装淡然,开口道:“学生不想死,更不愿见道诸位好汉自掘坟墓,此去平利、兴安,必然有去无回;平利险要,易守难攻,周遭官兵虎伺狼窥,即便张献忠攻下,也多半是丧家之犬……流贼流贼,外无耕作之产,内无久据之地,像蝗虫一样到处流窜,也得不了多少的人心,跟着他们,终是难成大事!”
曺二听了,瞬间眼睛一亮。 “难成大事?哈哈……大事?”
张壮根听到这两个字,不由乐了起来,大笑道:“我们这帮占山为王的毛贼,想成什么大事?又能成什么大事?”
“三掌盘此言差矣。盖闻,晏子无五尺之躯,封为齐国宰相;孔明无缚鸡之力,拜作蜀汉军师……故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成大事者,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能人! 那李自成,驿卒耳;张献忠,小贩耳,如今哪个不是振臂一呼,九洲幅裂?”
李佑注意到武诸葛原本不屑的表情,已经有了变化,立即趁热打铁道:“大明必亡,此乃百年未有之天时也!”
这一番话说出,不仅是尖嘴猴腮的张壮根没有叫嚣了,就是连周围的一些喽啰们,也是停止了喧哗,和他一同关在水牢中的六个汉子,也是眼睛大大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李佑。 李佑心中得意,大明如今的时局,都是这身体的关于宋神仙的一些记忆,经过他结合的的这波传销手段,自认为还是挺管用的。 只是李佑自己不晓得,多数人其实都是被他最后那句“大明必亡”给惊到了,毕竟大明二百年江山,恩泽草木,自从他们生下来就已经习惯了, 最为主要的是秀才公已算是迈入了士绅阶层,按理说怎么都是与大明朝廷休戚与共的,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盼望着大明灭亡呢? 武诸葛冷哼一声道:“天下杆子多的是,你方才为何说专门要投靠我这里?”
“此乃天机也!”
“你妈妈的比,什么天机?快快道来。”
李佑皱起眉头,犹豫徘徊,突然猛地一甩袖,肃然道:“也罢……那我就说了。我王最近是不是感觉越发多饮、多食,且皮肤瘙痒?”
武诸葛猛地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怪叫道:“你怎么知道?”
这一刻他真的震惊到了,立时急不可耐,他近来常常干渴烦躁,体弱乏力、且多饮多尿。 “因为大王正在脱麟啊,如今潜龙在渊!”
李佑自不会说他得了消渴症,也就是后世的糖尿病,所以他用在宋神仙那里占卜的记忆,继续忽悠着。 “妈的比,说清楚!”
武诸葛面色有些涨红,这一刻他真是被李佑给惊到了。 “人之受精于水,凛气于火而为人。精合而后神生,神生而后形全。是知全于外者,故而身体、长相,一切皆是因果。 旦看我王这里,声大如龙赦振音,两颧插鬓,两耳贴脑,口角朝于天仓,耳轮期于海水;坐如钉石、起若浮云,形神自然俱妙,仓库自然丰厚,此乃极贵之相也! 就是依照古人的‘相步单看’,而且大王这面相,眼尾上吊,且脱皮,必是蟒蛇转世,蛰伏在了这逆鳞坝这个地方立了山寨,而这‘逆鳞’、‘逆鳞’,不正是恰恰应了潜龙在渊嘛?”
这话说得神异谄媚[chǎn mèi]玄乎,让得所有人都是一静。 武诸葛此刻彻底被忽悠住了,突然想起了今年春上的“宋大监”。 有些念头简直不敢起,一旦起了念,瞬间就上了瘾。甚至他的脑子里此刻都是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耀武扬威的风光景象。 武诸葛心下欢喜,习惯性地狠狠在大韵儿的圆臀上拧了一下,大韵儿眉头微蹙,双眼却是一直盯着李佑,沉重呼吸下更是波涛起伏,盯着台下惊才风逸的李佑嘴唇微张,双目异彩连连。 “妈的比,说得好哇!来来,秀才公,走近来……那就留在寨子里,与我好好谋划一番。”
李佑走进了土台下,也是注意到了大韵儿紧盯着自己,目光大胆地在她胸前狠狠地刮了一眼,然后眉眼微挑,像极了后世的放电。 这种爆裂的方式,让得大韵儿身体微颤,面色立时潮红。 只是台上、台下的人都是各有心思,且的确被李佑鼓动的话语,弄得心境摇曳,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那万一张献忠当真破了平利关呢?”
张壮根逼问道。 “若是破了平利,那着急的人,也不应该是我们,而是瑞王!”
李佑噙着笑风轻云淡说道。 万历二十九年,神宗朱翊钧封其第五子朱常浩封瑞王,建藩汉中。 据传言:营造瑞王府,历时26年告竣。宏伟豪华的王府,几乎占了汉中府城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神宗要求地方上给瑞王300万亩,但是经过陕西地方竭力搜刮,也只搜刮到了10多万亩,其中汉中四千一百五十二亩,长安十五万亩。 瑞王府除了每年例享的宗禄外,敛财的手还伸向了盐税,西安、凤翔,汉中三府都需要给王府交赡盐、火食银。【注②】 这朱常浩自然是崇祯的亲叔父,在朱明皇室亲亲情,不亲天下人的作风下, 无论是地方大员,还是数省总督,有个陷藩之罪,这个罪名是谁也都担当不起的,即便是圣眷正隆的杨嗣昌也是不行。 这话让得众人焕然大悟,就算张献忠破了平利,也绝对会被一路疯狂追着打,哪里有时间会来报复他们小小龙门寨? 所有人都是沉浸在了李佑的口舌之下,一直冷眼旁观李佑滔滔不绝的人,唯有曺二。 【注①】:“屌”此语,明已有之,用法,词意与今同。《醒世姻缘传》:上回有同学留言问周龙睾是谁,周龙睾,外号周大吊。 【注②】:此说法从《明季北略》清·计六奇、《明史·瑞王朱常浩传》、《中国地方志集成·陕西府县志辑50 民国汉南续修郡志》中均有,但却与清初部分野史,比如屈大均撰《成仁录》及民间记载对瑞王的爱戴,将他的死,有天雷示威,最后传成了飞升成佛,这似乎与官史记载相悖,加上计六奇这个算术家,写的东西,有时候实在太过离谱……或许有待商榷。 明修元史用了两年,清修明史用了九十年,且主持者多是明朝变节的东林-复社文人。结合明末时期大明143个藩王,几乎千篇一律都是酒囊饭袋的模板,似乎也值得商榷。